第一篇：《革命烈士詩抄》再致讀者(增訂本序)

蕭三：《革命烈士詩抄》再致讀者（增訂本序）

當我們回顧四十年歷史的時候，我們對于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和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而犧牲的光榮的先烈們，表示崇高的敬意。他們之中，許多是共產(chǎn)黨員，許多是勞動人民，許多是黨外人士。他們在斗爭中，流盡了自己的鮮血，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是永垂不朽的！

—— 劉少奇：在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四十周年大會上的講話

（1961 年 6 月 30 日）

我又一次又一次地懷著沉痛悼念的心情和極大的尊敬，細讀了截至目前為止所能收集到的中國人民革命的烈士們用鮮血和生命寫成的詩篇，并閱讀了全部烈士們的傳略，我內心更加激動，感受更加強烈，更加愛好這些詩作。革命烈士同志們的形象在我的腦海里顯得更加偉大，更加崇高了?！陡锩沂吭姵芬痪盼寰拍晁脑略诒本┮怀霭?，立即受到廣大讀者的熱烈歡迎。（第一次印刷了十萬冊，不到半月就被爭購一空。

七、八月又增印了三十二萬冊。為了滿足讀者的需要，東北，西南各地都先后翻印了這本書。據(jù)不完全的統(tǒng)計，一年之內總共印行了六十多萬本，但仍然供不應求。此外，廣播、電視、各種集會上??都經(jīng)常朗誦烈士們的這些遺著。）許多讀者紛紛來信述說自己讀了這本書所受到的鼓勵和感動。他們認為，讀了這些詩文，是受到了最嚴肅、最深刻的階級教育和政治思想教育。他們愿意向烈士本書之后，不禁對自己提出一連串的問題：你經(jīng)受過烈士們所曾經(jīng)受過的鍛煉和考驗么？你的年齡比烈士為革命而英勇犧牲的時候的年齡，或者更小些，或者更大一些；但是你為黨為人民所做的事業(yè)，能比得上烈士所作過的幾分之幾么？在解放勝利的今天，假如不奮發(fā)努力學習和工作，積極參加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并支持世界各國還處在被壓迫、被奴役狀態(tài)人民的解放斗爭，你不會覺得有愧于對革命先驅者的血么？你能不下定決心，從此以后更加振作起來，急起直追，勤勤懇懇，老老實實，聽黨的話，站在自己的崗位上，為人民服務得更多一點和更好一些么？

讀者們的這種表示和對改進這本書的寶貴意見，特別是一些革命前輩和烈士親友紛紛來信，陸續(xù)提供了不少新發(fā)現(xiàn)的烈士遺作和事跡，使我們得以把這本“詩抄”重編增訂，成為現(xiàn)在的樣子第二次出版。對同志們的熱忱 鼓勵和寶貴幫助，謹代表廣大讀者和我們編者，表示衷心的深深的感謝！

我們感謝董老、郭老、吳老、謝老為“詩抄”題了誠摯動人的詩句，等于為本書寫了序言?！霸姵钡谝淮纬霭嬷蟛痪?，曾經(jīng)熱情地為之題詩的林老去世了。我們永遠記得他的詩句：“誰能動手換人間？非佛非仙非圣賢?！弊x了這兩句詩，使人聯(lián)想起《國際歌》中的“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chuàng)造人類幸福，全靠我們自己！”我們在這里沉痛地紀念這位革命老前輩、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熊瑾玎老同志除提供了王凌波同志和何叔衡同志的親屬寄給他的心長，特抄 在這里：其一： 詩抄連日展晴窗，讀罷頻添淚萬行。粉骨碎身心似鐵，吊民伐罪筆如槍。憂時字字皆悲憤，喚眾篇篇最激昂。軀殼縱填溝壑去，精神猶在海天張！其二： 河山節(jié)次換新裝，飲水思源豈可忘？！領導必須由我黨，斗爭方得挫強梁。人民躍進心無二，先烈犧牲志已償。珍重一聲安息吧，遺篇不斷放奇光！

這次增訂出版的“詩抄”比初版時增加了五十位烈士的一○二首詩，其中包括蔡和森、何叔衡、羅學瓚、王若飛等這些很早的中國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的遺作和全國解放前夕被美帝國主義者和國民黨反動派成批屠殺的青年烈士 的詩句。此外還增補了先烈彭湃等的詩作。

我們覺得遺憾的是，還有許多革命烈士的遺詩沒有搜集到。像向警予、姜夢周、蕭楚女、林育南、張浩（林育英）、劉志丹、左權等同志，我們或者明知其有詩，或者揣想其一定寫過詩歌的，但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現(xiàn)真跡；而如蔡和森、惲代英諸同志每人只留存了一首，雖則我們明知其寫過多首，例如惲代英同志在獄中就曾寫過革命歌曲一首，七言、五言舊體詩各一首，但現(xiàn)在僅看到一首七言絕句。這都有待于將來繼續(xù)征求收集。

這次“詩抄”的增訂本，除增加了許多烈士詩作外，對初版也作了某些調整。書的版型比初版大了些。根據(jù)讀者的要求，增加了一些插圖。感謝我國著名木刻家李樺、古元、彥涵三位同志熱情地為本書創(chuàng)作了李大釗、蔡和森、彭湃、鄧中夏、方志敏、王若飛、葉挺等烈士的肖像，使讀者由 此而對烈士感到倍加親切。珍貴詩 篇一樣，使讀者體會到革命烈士為國為民的赤膽忠心，意氣風發(fā)、力圖上進的遠大抱負，堅韌不拔的革命意志和愿為革命事業(yè)粉身碎骨的壯志雄心。蔡和森同志《少年行》中的：“忠誠印寸心，浩然充兩間。雖無魯陽戈，庶幾挽狂瀾。憑舟衡國變，意志鼓黎元。”羅學瓚同志《自勉》里的：“何言乎富 貴，赤膽為將來?！薄对亼选防锏摹皟A洋滌宇宙，重建此乾坤”；《隨感》里的 “開懷天下事，不言家與身。??奮我匣中劍，斬此冤孽根！立志在匡時，欲為國之英”等句，都表現(xiàn)了他們在青年時代就有救國 救民的抱負，不同于庸庸碌碌醉生夢死的凡夫俗子。這種愛國和上進的精神 是足以供我們今天的青年效法的。

革命烈士光輝的遺著都具有使頑者振、懦者立的力量。我們在本書第 一版時《致讀者》（代序）里已經(jīng)引用過不少這樣的詩行——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 人人愛誦的名句。從新增補的烈士遺詩里，我常愛朗讀我國最早的無產(chǎn)階級 革命作家柔石寫的一首詩里這樣堅決的句子——誓言：呵！戰(zhàn)！剜心也不變！砍首也不變！只愿錦繡的山河，還我錦繡的面！呵！戰(zhàn)！努力沖鋒，戰(zhàn)！詩末注明寫作的日期是“1925 年 7 月 8 日夜”。一九三一年二月十日柔石同志被國民黨秘密殺害，身中十彈（見魯迅寫的《柔石小傳》）。我也非常喜歡熊亨瀚烈士的豪情壯志、氣象魄魄的詩： 昨夜洞庭月，今宵漢口風。明朝何處去？豪唱大江東！—— 《途中》 大地春如海，男兒國是家。龍燈花鼓夜，長劍走天涯?！?《客中過上元節(jié)》 他的《亡命》七言律詩

！風塵小憩田夫舍，索得濃茶作膽嘗?！焙汀锻雒頋伞菲哐越^句里的“一舟風雨尋常事，曾自槍林闖陣來?！倍际呛芎婪诺木渥?。

烈士們堅貞的革命意志見于王若飛同志的兩句詩中： 死里逃生唯斗爭，鐵窗難鎖鋼鐵心！《王若飛在獄中》這本書已經(jīng)成為廣大青年手中最珍貴的讀物之一。這兩句詩是他在獄中為鼓勵同志而作的短文《生活在微笑》的結語。詩雖只兩句，卻具有雷霆萬鈞的力量?！虼宋覀儼堰@兩句作為“一首”編入這本詩抄。若飛同志經(jīng)常用詩對獄中難友進行政治氣節(jié)教育。一次，他給獄中同 志寫秘密信，開頭便引了明代于謙的一首焚石灰詩：“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顧，只留青白在人間?！比麸w同志富有才華，生平為文，無不淋漓痛快，所作詩詞也不少，但可惜全部損失了，僅留得兩句詩和一首歌，這實在是一大憾事！僅只兩句詩但含有巨大力量的，還有下面兩個例子： 第一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失敗后壯烈犧牲的江西帥開甲烈士臨刑前寫道： 記取章江門外血，他年化作杜鵑紅。一個普通的共產(chǎn)黨員，年僅十九歲就英勇犧牲了的金方昌烈士，被敵人打斷了胳膊，他忍住巨大的痛苦，用手指蘸血在墻上寫道： 嚴刑利誘奈我何，頷首流淚非丈夫！這種威武不屈，慷慨赴義的革命英雄氣概，也屢見于其他烈士的詩句，如熊亨瀚烈士寫的：“吾道終當行九域，慷慨以身相許?！薄皯n國恥為睜眼瞎，挺身甘上斷頭臺”。如陳法軾烈士的：“磊落生平事，臨刑無點愁。壯懷猶未折，熱血拚將 流?！薄翱犊疄樾鹿恚瑥娜葑魉狼??！标愝x烈士的：“英雄拋碧血，化為紅杜烈士的：“男兒一副好身手，拚將熱血灑神州。”余文涵同志的：“無限蒼生無限仇，個人生死何足論?！焙尉雌酵镜摹栋牙蔚鬃贰??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難，我們愿，愿把這牢底坐穿！”和他同監(jiān)獄同時犧牲的蔡夢慰同志寫的《黑牢 詩篇》里也有幾乎完全同樣的兩句，這都表達了烈士們自我犧牲、堅定不移的革命信念。

和本書初版時所收集的詩作一樣，這次增補的許多烈士的詩歌，也都 是百花齊放，萬紫千紅。許多烈士的詩作不僅戰(zhàn)斗性很強，藝術性也很高。初版出書后，不少讀者認為，像陳輝同志確是出色的新詩人。他的詩集應該 重版翻印。他的某些詩歌大有資格加入例如《中國新詩選》這類書中去。不 幸，這位有才華的詩人在他二十四歲時就英勇犧牲了！

“詩抄”里不少詩歌具有民歌風格，例如共產(chǎn)黨員、詩人和音樂家古承 鑠同志的《薪水是個大活寶》，像諷刺小品，像歌謠，又像快板，流利曉暢，宜乎烈士創(chuàng)作的很多這類作品，解放前在群眾中流傳甚廣。假如他不在這樣 年輕的時候就被反動派殺害了，他的創(chuàng)作活動，特別是作為諷刺作家，一定 大有成就。這從我們這次選他的三首詩歌中就可看出。

年僅十五歲就犧牲了的張錦輝女烈士原是福建永定地區(qū)著名的紅色歌手，就義前她所唱的三首詩就是她平日善唱宣傳歌的一個例子。沈迪群同志的兩首遺詩也富有民歌味。初版時我們只收輯了蔡夢慰烈士的一首詩，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他的《黑牢詩篇》長詩中的一

行。全部讀了之后覺得，作者顯然還有言之未盡處。如果不是劊子手奪去了 他的生命，我想，烈士必定會繼續(xù)寫下去的。即以已寫成的五章二百數(shù)十行 而論，里面有多少卓越的詩句呵！他描寫黑牢里的種種，詳盡而不瑣屑，有行動，有形象，所以全詩很有力量?？矗蒙碓诒O(jiān)牢里的革命者是多么堅強和樂觀呀：從什么年代起，監(jiān)牢呵，便成了反抗者的棧房！?? 你呀，光榮的勝利者，在一點頭，一搖首之間，曾經(jīng)歷了怎樣劇烈的戰(zhàn)斗！?? 緊咬著的嘴唇—— 那是千百個戰(zhàn)士的安全線呵！用刺刀來切剖胸腹吧，挖得出的—— 也只有又熱又紅的心肝！

是呵，看一個人是否真正的共產(chǎn)主義者，是否真正的革命者，在他和 階級敵人作生死存亡斗爭的嚴重關頭尤其明顯。我們的革命烈士們都是經(jīng)得住考驗的。革命者雖置身在監(jiān)獄里，但仍然無時不在準備戰(zhàn)斗。像籠里的鷹梳理著他的羽翼，準備迎接那飛翔的日子。?? 在鐵窗里面，無時不在磨利著斗爭的武器——用黃泥搓成的粉筆，在地板上寫出了講義，你，是學生，也是教師，卡爾、恩格斯、伊里奇、約瑟夫就像坐在身邊，同大家親密的講敘； 毛澤東的話呵，又一遍在心里重新記憶，再一遍在心里仔細溫習。?? 轉動齒輪的，揮舞鋤鍬的，搖弄筆桿和舌頭的； 趁著新建的花園完工之前，你，向自己的弟兄，赤裸出深藏的靈魂和軀體，看哪里還有暗跡，看哪里還有污點，進入那圣潔芬芳的田園地呀，誰，好意思帶著一身垢膩！看，這不是一幅志士們在獄中堅持整風學習的圖畫么？現(xiàn)在在光天化日自由世界的人們，在參加“新建花園”的工作中，不更應該“又 里重新記憶，再一遍在心里仔細溫習”“毛澤東的話”么？ 這次新補入的烈士詩作者，如何敬平、余祖勝、白深富、沈迪群、蔡夢慰、藍蒂裕、古承鑠、劉振美、文澤、劉國鋕諸同志，都是臨近解放時和其他許多同志被國民黨屠殺的，犧牲時都很年輕。他們沒有能活著迎接解放，非?？上?！在這些詩中表示了他們對于反動派身臨末日卻加倍殘暴的無比痛恨，而又充滿了勝利在望的信心和歡悅的心情?？傆幸惶?，我們將站在這個城堡上，高聲宣布： 太陽是我們的！—— 余祖勝 黎明之前黑暗，黑暗之中混亂，世上總有陽光，黑夜畢竟很短?！?古承鑠 既已聽見潮鳴了，排山倒海的浪濤呀，必然的，更接近了，更接近了呀—— 蔡夢慰 革命烈士們全都可以這樣自豪地向人們大聲宣告： 同志們，聽吧！像春雷爆炸的，是人民解放軍的炮聲！人民解放了，人民勝利了！我們——沒有玷污黨的榮譽！我們死而無愧！這是劉國鋕烈士走赴刑場時在白公館朗誦的詩句。是的，烈士同志們一個個都是“生的偉大，死的光榮”。他們?yōu)辄h為人民奮斗一生，流盡了最后一滴血。他們沒有偷生一日，他們死而無愧。

“你要學習寫詩么？學習這樣的詩歌吧！你要學習做人么？向這樣的人 學習吧！”——這是一位同志在讀了這本“詩抄”第一版之后寫給我們的信中的兩句話，我愿意在這里向我們廣大的讀者重復這兩句話。

1962 年 3 月 1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