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從名校校史看中國大學校長的素質讀清華大學東南大學北京大學等名校校史有感
從名校校史看中國大學校長的素質——讀清華大學、東南大學、北京大學等名校校史有感
從名校校史看中國大學校長的素質
——讀清華大學、東南大學、北京大學等名校校史有感
我長期在東南大學(其前身為民國時期的中央大學)任教,退休后又任教于清華大學,由于要撰寫《東南大學校歌》、《東南大學百年碑記》和《清華大學賦》的緣故,我研讀了大量與這兩所名校及北京大學的有關的史料,我對東南大學史料非常熟悉,我給該校的教師、學生以《六朝松下話東大》為題近8年已講座39場次。這三所大學加上浙江大學、中山大學、交通大學、北洋大學等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大學。這些學校之所以有名,有一個共同點,都曾經(jīng)有一個到幾個了不起的大教育家在該校長期任校長,校長的素質部分決定了學校的命運。這些校長任職時期,都是這些大學騰飛的時期(在極端不利的大氣候下也是相對損失最小的),晚清、民國時期如此,新中國時期也如此。那么,大學校長(尤其是著名大學的校長)應當具備怎樣的素質呢?這些著名校長與其他校長的不同之處何在呢?
首先,我認為一流的大學校長應當是思想家兼教育家,二流的校長是教育家,三流的校長是學有所長或教有所長的好科學家或好教授,如今的大學校長有相當一部分并不在此三者之列,有的只是水平不高的黨務工作者或活動家,他們在高校工作多年,卻基本不懂教育的理論與規(guī)律,他們的作用是“誤事”大于“成事”,“誤人”多于“成人”。
思想家并不神秘,匡亞明先生把政治、軍事、文學、科技、教育等領域卓越的人物也都稱為思想家,我是贊成的,沒有自己的系統(tǒng)思想,做什么都只會是二流以下的。恩格斯說:“一個民族想站在科學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沒有理論思維?!保ā蹲匀晦q證法》)在教育領域要卓有成效的做好高校的領導,沒有思想家的素質是算不得一流的,他們的思想主要是教育思想,使得他們往往又是教育家,他們的教育思想有歷史的意義,如歷史上孔子、孟子、董仲舒、朱熹、王守仁等,其影響甚至遠超出教育領域,其甚者如孔子不僅成為“萬世師表”,而且成為人們思想的淵源。朱熹的哲學思想對毛澤東寫作《矛盾論》影響極大?,F(xiàn)代教育思想家有影響的如北京大學蔡元培、清華大學梅貽琦、東南大學(中央大學的前身)郭秉文等,其影響空間上大大超出一校范疇,時間上也大大超出其擔任校長的任期。究其思想的內容,大都具有時代的超前性,他們說出了同時代人說不出,歷史卻證明是真理的真知灼見。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教育指導社會,而非隨逐社會者也”的辦學理念;梅貽琦關于“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和“通識為本,專識為末”的觀點;郭秉文強調“知識”與“技能”的平衡,“計劃”與“執(zhí)行”的平衡,“通才”與“專才”的平衡……都是極有見地,經(jīng)得起時間和實踐檢驗的真理。在蔡元培領導時期的北京大學是該校發(fā)展最快的時期。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三個創(chuàng)始人陳獨秀、李大釗、張申府全都曾在北京大學任教,《新青年》雜志也移至北大。魯迅等也都到北大任教,北大成了“五四”和新文化運動的策源地,蔡元培本人實際是“五四”學生游行的幕后策劃人。蔡元培時期的北大,“出現(xiàn)了一批又一批的體現(xiàn)了北大精神的‘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真正走出了‘官的、商的、大眾的幫忙、幫閑’的歷史怪圈的、獨立、自由、批判與創(chuàng)造的‘真的知識階級’(魯迅語)”(錢理群《論北大》)然而,當時也有辜鴻銘等前清的遺老在北大任教?!八枷胱杂?,兼容并包”的辦學理念才使北京大學成為全國學子仰慕的地方。這些思想家兼教育家當政的時期都是這些高校飛速發(fā)展的時期。美國教育家杜威云:“把全世界各國大學校長比較一下,牛津、劍橋、巴黎、哈佛哥倫比亞等大學的校長之中,他們有的在某一學科確有成就;但是以一個校長的身份而能領導那個大學,并對那個民族,一個時代起到轉折作用的,除了蔡元培,恐怕還找不出第二個?!保ㄞD引自錢理群《論北大》)梅貽琦主政清華大學從1931年10月14日受命開始,從此清華大學的發(fā)展幾乎是一日千里。該校1928年才正式改名為清華大學,到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短短九年,清華大學已成為全國著名的高等學府。抗日戰(zhàn)爭中的西南聯(lián)大,也是梅貽琦主政,在那么困難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了中國高等教育的奇跡。梅貽琦主政清華17年,他使清華大學具備了成為全國最高學府的基本條件。郭秉文從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時期主持校政,是他創(chuàng)建起東南大學,為后來改名中央大學奠定了基礎。如果他不是在校內的矛盾中被迫離校,東南大學的發(fā)展將會快得多。盡管如此,當時人們已將之稱為“東方的劍橋”,且有所謂“北大以文史著稱,東大以科學名世”之說。
優(yōu)秀的大學校長應有民族責任感與歷史責任感,最近看到一所著名大學18名學生黃山遇險,被警察解救,一位警察犧牲,而這些大學學子竟冷漠到拒絕參加這位警察的追悼會。這樣的“精英”培養(yǎng)了何用?“中國人有個傳統(tǒng),就是希望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將來光宗耀祖?!边M這類重點高校的學生是我們國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們肩負著復興我們民族的重任,這些學生的道德水準如此,令人寒心。近日寫《清華大學賦》,讀老一輩清華人的傳記,恍有隔世之感。清華陳鶴琴學長在一篇回憶文章中這樣描述:“在童年時代,我的人生觀無非是顯親揚名,在中學時代,我的人生觀在濟世愛眾,在大學時代,我的人生觀除濟世愛眾之外,還能注意到救國呢。這種救國的觀念是在清華園形成的,清華創(chuàng)辦的歷史我很明白的,清華的經(jīng)費是美國退還的庚款。庚款是什么呢?無非是民脂民膏而已。所以我覺得我所吃的是民脂民膏,我所用的是民脂民膏,將來留學美國所用的也都是民脂民膏?,F(xiàn)在政府既然以人民的脂膏來栽培我,我怎么能不感激涕零呢?我如何不感恩圖報呢?所以愛國、愛民的觀念油然而生”。清華物理系1935屆校友彭桓武也是“兩彈一星”元勛。彭桓武曾在英國愛丁堡大學師從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玻恩教授,當選為愛爾蘭皇家科學院院士。1947年他毅然回到了戰(zhàn)火紛飛的祖國。他中斷的研究工作中有兩項由繼任的研究者攻克,獲得了諾貝爾獎。當有人問他當年為什么要回國時,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國不需要理由,不回國倒需要說說理由”。建國以來我們對大學生進行意識形態(tài)灌輸,而很少進行道德情感和中國傳統(tǒng)美德教育,在階級斗爭時代還鼓吹“親不親,階級分”,鼓吹出身不好或父母政治上受迫害的子女要與自己家庭父母劃清界限,新時期同樣只講意識形態(tài),不講傳統(tǒng)美德。所以才會培養(yǎng)出像那18個被救學生那樣的“精英”,而馬家爵、藥加鑫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校長們要時時想著自己肩負的民族興亡之任。
優(yōu)秀的大學校長應當有過人的“氣量”,俗話說:“宰相肚里能撐船”。當然并非每個宰相肚里都能撐船,“氣量”應是好宰相的重要素質,因為他要與皇帝和眾多大臣打交道(正常情況下這大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雖居高位,受氣卻不可免,要聽最多刺耳的話。大家不敢罵皇帝,把臟水都潑到宰相身上。宋代御史臺有彈劾宰相的權利,御史臺一彈劾,宰相須立即停止職務,聽候皇帝處置??磥砗迷紫嘁埠懿缓卯敗4髮W校長沒有宰相之權,卻要受宰相之氣,他們要與中國最不好打交道的一大群教授們打交道,教授大都會坐而論道,有一番見解,其實他們的觀點大都并不可行,卻個個自以為高明。如今的校長權力受上級的制約很多,他們并無充分的辦學自主權。好校長常常每天受氣,為經(jīng)費、評估、檢查等忙得焦頭爛額,一年忙到頭,回頭看看,誰都不滿意,自己也不滿意。教授、中層干部中有一些有真知灼見的人,他們的意見常常淹沒在每天接受的大量信息中,要從一片奉承話和不可取的書生之見中把這些意見過濾出來,聽進去,實行之,一個學校才搞得好。校長要聽得進逆耳忠言,容得下經(jīng)常跟自己唱反調的正派人。小雞肚腸,動輒搞打擊報復,甚至拉幫結派的人不可能當好校長,尤其是重點大學的校長。
優(yōu)秀的大學校長都具有高瞻遠矚的世界眼光,對高等教育的發(fā)展有一定預見性。最有說服力的是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谷諔?zhàn)爭爆發(fā)前中央大學曾計劃在南京城南石子崗一帶征地建設新校區(qū),后因抗戰(zhàn)爆發(fā),新校區(qū)未能如期建設。接著發(fā)生“8·13”淞滬抗戰(zhàn)。羅家倫意識到戰(zhàn)爭在即,就用建新校區(qū)的錢在四川重慶的重慶大學旁營建新校舍。又買下許多木板,打了大批木箱,把中央大學的圖書、儀器全都裝入木箱。正好四川愛國資本家盧作孚為政府運兵到南京,空船返回四川。羅家倫就聯(lián)系讓盧作孚免費為中央大學運圖書、儀器。到日軍即將攻入南京,中央大學的禮堂都遭日軍飛機轟炸,中大的重要物資早已搬到重慶。僅剩下農學院一些良種豬、馬、牛、羊和家禽未運走。本想放棄,而農場技師王酉亭,帶著幾位工人,在日本鬼子打進南京的前三天,分乘四條木船,渡江到浦口,然后步行23個月走到重慶。中央大學完整內遷,完全是羅家倫校長具有遠見卓識所致。除了完全無法帶走的房子樹木,“雞犬不留”,中央大學完完整整遷到重慶。第二年暑假后中央大學在重慶的招生數(shù)就超過了原先在南京的數(shù)目??谷諔?zhàn)爭八年,中央大學的發(fā)展并未受到太大影響,到抗戰(zhàn)結束,該校達到建國前歷史的最輝煌時期。校長的超前眼光也緣于其對國際教育的深刻了解,民國時期的大學校長都有長期留學的經(jīng)歷。梅貽琦在出任清華大學校長前還是我國留美學生的主管(由清華派出)。熟悉西方教育,容易看到我們教育制度的不足,又不是一味崇洋媚外,就能有世界的眼光,就易于有超前的認識。
優(yōu)秀的大學校長也都有愛惜人才的特點。梅貽琦關于“大樓”與“大師”的名言是對此最好的表述。梅貽琦平易近人,謙虛平和,作風民主,到職之后一直竭力表示尊重教授。他認為教授是學校的主體,校長“不過是率領職工給教授搬搬椅子凳子的”??箲?zhàn)期間的1940年,清華在昆明的校友為他舉行了一個“服務母校二十五年公祝會”,梅琦貽致答詞時,他則侃侃地說了如下一段話:“清華這幾十年的進展不是也不能是某個人的緣故。……給諸位說一個比喻,京戲里有一種角色叫‘王帽’,他每出場總是王冠整齊,儀仗森嚴,文武將官,前呼后擁,煞有介事。其實會看戲的絕不注意這正中端坐的‘王帽’,因為好戲通常并不由他唱的,他只是因為運氣好,搭在一個好班子里,那么人家對這臺戲叫好時,他亦覺得與己有榮而已?!保ā对谇迦A學做事》)他這種態(tài)度深得教授們的贊許。在清華大學校園里有名師的紀念碑(王國維),有名師、著名校友的塑像(孔子、聞一多、朱自清、吳晗、張子高、梁思成、曹本熹、陶葆楷等13人),卻沒有一位擔任高官的校友的塑像。清華大學建校初期就規(guī)定教授分四級,職員的最高級與教授的第二級相等。東南大學在民國時期也是如此。
優(yōu)秀校長不是一味給當紅教授捧場的,而是要給有困難受壓抑體制外教授教師撐腰,給受打擊教授教師遮風避雨的,讓那些有真才實學的邊緣人物感到溫暖。1957年南京工學院(東南大學前身)反右中,為了保護一些著名教授不受打擊,院長兼黨委書記汪海粟自己挺身而出。他說:“高校的學者專家和廣大教師是辦學的依靠力量,反右中涉及到具體人的定性、處理,務必十分慎重,不能無限上綱,否則會挫傷群眾積極性和影響黨群關系?!睘楸;は禃r鈞教授等,他力持異議:“對高級知識分子這樣搞,中央將來會發(fā)現(xiàn)其嚴重后果的?!蹦暇┕W院以汪海粟校長為代表的部分校領導,堅持不扛順風旗,結果3人被定為右派,兩人開除黨籍,黨委改選后11個委員被去掉(原共19名)。汪海粟是周總理任命的院長兼黨委書記,不僅在反右中期就被撤銷黨委書記職務,運動后因為反右不力被定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被降職為南京機床廠副廠長;他的助手校長助理管致中被開除黨籍(“文革”后任南京工學院院長)。在大氣候惡劣時期,好的校長要像汪海粟一樣做教師學生的擋風墻,做師生可以信賴的靠山。表面上,沒有一個校長會說自己不愛惜人才,任彥申在《從清華園到未名湖》一書中說:“人才難得,其實一般的人才并不難得?!逼胀ǖ男iL也愛惜“人才”,其實他們愛的只是聽話又肯干的人,與出類拔萃又極具個性的真正人才風馬牛不相及。在風平浪靜時愛惜人才與汪海粟挺身而出保護人才還是有很大區(qū)別。我們東南大學歷史上李瑞清、吳有訓等校領導都有過在危難時候保護自己師生的經(jīng)歷。大學是用人才,育人才(甚至是用大師,育大師)的地方,但常常也是埋沒人才(大師)乃至摧殘人才(大師)的地方,熟悉中國高等教育史者對此不難理解。作為大學校長,應當力求防止后者的發(fā)生,即便出現(xiàn)反右、“文革”那樣的情況,也應如汪海粟那樣。我相信如果蔡元培、梅貽琦反右時還當校長,他們也會像汪海粟一樣。
優(yōu)秀的大學校長都具有極高的道德修養(yǎng),具有很大的個人魅力。著名高校的歷史上總有一些堪稱道德楷模的校領導,由于他們的言傳身教,使學校形成好的校風和傳統(tǒng)。我們東南大學在中央大學時期就有多個這樣的校長,其中如吳有訓,他曾是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理學院院長,到中央大學當校長前在中央研究院任職。當時學校分給他一棟別墅,他把它分給幾位教授,自己還住在原中央研究院的兩間房子里,兩家共用8平米的廳,家里人多,兒子只好在中央大學附中寄宿。他平時衣著樸素,去教育部開會僅坐黃包車,有時甚至被教育部守門者擋在門外。他母親去世,蔣介石讓人送來幾百大洋,他婉言謝絕。寧可到校財務科預支兩個月工資。據(jù)《在清華學做事》一書云:梅貽琦“在西南聯(lián)大期間,身為名大學校長,他經(jīng)常“吃的是白飯拌辣椒,有時吃上一頓菠菜豆腐湯,全家就很滿意了?!庇謸?jù)龍應臺《縱論清華人文精神傳承》一文云:“1955年他(梅貽琦)到了臺北,開始籌劃新竹清華大學的成立?!薄懊废壬醯叫轮?,家眷仍留在美國。他微薄的薪水無法應付兩地的開銷。梅太太以62歲的高齡,不得不出外做工貼補家用。曾在衣帽工廠,首飾店里做過工,在盲童學校做過看護。而梅先生在新竹亦很艱苦。開始的時候租房做辦公室,買了地之后,一直不肯買一套沙發(fā),只肯用矮藤椅。他當時掌握著所有的庚款基金。但是,他說,清華是有點錢,但要用在圖書,儀器,和聘請教授上?!薄八簧鷥尚淝屣L,個人沒有什么積蓄,去世前病危住院的醫(yī)療費用、去世后的殯葬費等,都是由他的學生和校友捐助的?!保ā对谇迦A學做事》)郭秉文校長曾形象地把“鐘山之崇高,玄武之恬靜,大江之雄毅”比喻東大的校風。其實他們自己就是最好的實踐者。兩江師范學堂學監(jiān)李瑞清便倡導“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為校訓,在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教授中,曾流行過:“想為官者上北京,想發(fā)財者去上海,唯我心甘情愿在南高(東南大學的前身)。”之所以如此,“士為知己者死”的傳統(tǒng)猶在,東南大學有郭秉文這樣的校長,便有一批和他一樣樂于奉獻的教授,心情舒暢地安貧樂道。在基本生活有充分保障的前提下,知識分子大多對受尊重比金錢待遇看得更重的。
優(yōu)秀的大學校長都應具有不唯上、不唯官、敢于與上級唱反調的勇氣、實事求是的批判精神和“骨氣”。大學校長有行政級別,而且為廳級、副部級,是官,也不是官,大學與軍隊、警察不同,與一般行政機關也不同,大學是學術機構,不能完全用“下級服從上級”那一套。建國61年來,從中央到地方,有許多對學校的規(guī)定是不符合教育規(guī)律的,是不利于人才培養(yǎng)的,不僅“文革”年月,也不僅是“文革”前的17年,管教育的上級領導都做出過許多錯誤的決定,如果不折不扣執(zhí)行上級指示,一定辦不出一個好大學。沒有“骨氣”一味“跟風”的校長絕不是一個好校長,從不敢與上級領導唱反調的大學校長也絕不是好校長。北京大學校長馬寅初在“人口論”問題上與國家最高領導唱反調是盡人皆知的。20世紀50年代我國從上到下學蘇聯(lián),清華大學校長蔣南翔對蘇聯(lián)專家提出把清華辦成水土專門學院的主張如果不抵制,你想清華如今是個什么樣子?“文革”前上級推行毛主席語錄“進課堂”,蔣南翔在給有學校關部門的信中說:“施加壓力的辦法,強調就是‘人人用,堂堂用,全面開花’,恐怕難以收到預期的效果……要注意防止簡單化的做法。采取強迫命令的方法來學習毛主席著作,將會事與愿違,把好事辦壞。”蔣南翔反對把毛主席語錄當作“白蓮教”的符咒來念,反對到處亂貼標簽。有人提出毛澤東思想是“頂峰”,蔣南翔敢于抵制,說:“不能說毛澤東思想是頂峰,只能說是高峰,如果是頂峰就不能再發(fā)展了?!薄拔母铩奔磳㈤_始之時,他說要把清華的“圍墻”筑得更高些,要“開萬人頂風船”。(見胡顯章等《世紀清華
人文日新》)這在那個年代敢于這樣講幾乎是不可思議的,要有何等的勇氣!“文革”中他身限囹圄,仍堅持實事求是。曾任清華大學校長的劉達說:“在與蔣南翔同志共事的幾年里,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務實精神。他堅持實事求是思想作風,工作非常扎實,敢講真話,敢負責任,從不隨風倒。”陳云同志為蔣南翔題字:“蔣南翔同志一生唯實事求是獻身黨的事業(yè)”。宋任窮同志為蔣南翔題字云:“從少年到白頭求是唯實?!鼻迦A大學的發(fā)展與曾14年擔任校長的蔣南翔不肯隨波逐流是有很大關系的。院系調整后,清華大學大傷元氣,1956年教授分級,清華大學僅有一級教授9名,2級教授13名。1-2級教授1名。而同期北京大學一級教授27名,二級教授54名,1-2級教授1名。北京醫(yī)學院(如今也并入北京大學)一級教授12名,二級教授5名。清華大學與北京大學的差距是很大的,然而,如今清華大學的院士數(shù)、國家一級重點學科數(shù)等主要指標都據(jù)全國首位。這與蔣南翔等領導逆勢而上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我們東南大學也有相似的例子。1976年初周總理去世,南京大學、東南大學(當時名“南京工學院“)等校的學生在新街口等處貼出大字報,在南京開往全國的列車上貼出大標語:“誰反對周總理就打倒誰!”矛頭直指“四人幫”。當時江蘇省委領導召開常委會,責令南京工學院革委會主任林克立即回去清查,從嚴懲辦。林克敢于頂著不查不辦,畢業(yè)生照樣分配。如今全國的著名高校其歷史上大都能找出幾個在關鍵時候“膽大妄為”,敢于與上級唱點反調具有批判精神的領導,否則這些學校也早不是現(xiàn)在這樣子。大學有“圍墻”,不應隔斷與人民、與社會的聯(lián)系,不應隔斷與國外高科技及先進辦學理念的聯(lián)系,卻必須力求盡量隔斷高校與官員腐敗風氣的聯(lián)系,隔斷與社會浮躁利欲的聯(lián)系(至少校長自己別帶頭這樣做),在過去,就會少受“反右”、“文革”之類政治運動的影響,如今就會少一些“漢芯事件”,少一些肖傳國之類的人物。
大學的優(yōu)秀領導還應當具有較好的人文修養(yǎng),“文革”前的著名大學校長文科出身者居多,清華大學校長蔣南翔就是中文系出身,北京大學馬寅初、周培源、南京大學匡亞明、中國人民大學吳玉章、復旦大學陳望道、蘇步青……都有極厚重的人文修養(yǎng)。國外據(jù)說也是文科出身的校長居多。新時期大學校長以理工科居絕對優(yōu)勢了,少數(shù)師范學院和個別綜合大學還能找到文科出身的校長,其他院校校長的人文修養(yǎng)大多不敢恭維,像楊叔子那樣的可謂鳳毛麟角了。沒有厚重的人文修養(yǎng)要辦好一所大學是不可思議的,一個做幾分鐘報告也要秘書寫好發(fā)言稿去照念(甚至還念不通)的人是不配當校長的。他滿腦子只有數(shù)字,只有領導的指示,沒有自己符合教育規(guī)律又有創(chuàng)新性的教育理念與教育思想,他本人就不是個人才,到哪里去培養(yǎng)人才呢?
………
我本人從未當過大學校長,在高校任中層干部的時間也不長。我先后在東南大學和清華大學工作,在體制邊緣從旁觀者的角度也許看得更清楚。整天忙于應酬和公務的校長們也許反而沒有時間來思考。對照上述幾點,目前高校領導不如人意的情況是否能看得清楚些。國家搞“985”、“211”工程,是否同時應當考慮為這些“985”、“211”高校選拔配備高素質而非很聽話的教育家校長,放手讓他們工作。讓他們不拘一格去物色一流的教授,不僅會蓋大樓也會吸引和造就大師,讓他們有足夠的辦學自主權。要有國際一流的大學,先要有一流的大學校長,沒有蔡元培、梅貽琦式的校長,沒有好的教育制度,沒有既具深厚的民族文化傳統(tǒng)又先進的教育理念,要建成真正國際一流的大學幾乎是不可能的。2010.9.27于清華大學西南樓寓所
2010.10-12多次修改補充
發(fā)表日期:2010年10月14日
出處:http://004km.cn/eyjx/1/ReadNews.asp?NewsID=5126 作者:王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