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卡夫卡的“城堡”之象征意義探尋文梁世玲

城堡》是被稱為“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xué)鼻祖”的奧地利小說家弗蘭茨?卡夫卡僅有的三部長篇小說之一（另兩部為《美國》和《審判》）。其中，《城堡》是卡夫卡的小說中最具有代表性、最能突出體現(xiàn)他的創(chuàng)作特色的作品。一直以來，學(xué)術(shù)界對作品中“城堡”所象征的意義孜孜不倦地探尋。閱讀薩特與卡夫卡這兩位大師，尋找他們思想的相似處，探索卡夫卡的“城堡”的象征意義。

首先來看看讓?保爾?薩特的這句格言：“人是什么只是指他過去是什么，將來并未存在，現(xiàn)在是一個聯(lián)系著過去和將來的否定，實際上是一個虛無。”①我引用薩特的話開頭是想借此來深入了解一下卡夫卡。對于卡夫卡，沒有人敢說能真正讀懂他，“閱讀卡夫卡的作品就如走進一個迷宮”，②很多人都這么說，包括一些研究卡夫卡的專家、學(xué)者。其實，卡夫卡并不是有意為我們設(shè)置閱讀障礙，也不是玩弄文字技巧與手法以顯示他的作品有多深奧多時髦，他作品正是他對這個世界的真實體會。在卡夫卡看來，這個世界是畸形的、扭曲的、令人窒息的，處在這個世界之內(nèi)的卡夫卡了是恐懼的、逃避的乃至絕望的，卡夫卡以他那種獨有的敘述方式將這種種深刻的感受表述出來。每一個人都有傾訴自己感情的方式，只是卡夫卡這種方式比較獨特，讓人頗為費解而已。

閱讀卡夫卡的作品，我們很容易聯(lián)想到另外一些大師如博爾赫斯、普魯斯特、喬伊斯、卡爾維諾、阿蘭?羅布—格里耶等這些20世紀現(xiàn)實主義、現(xiàn)代主義、后期象征主義，荒誕派、意識流、新小說派的時代先驅(qū)者。盡管他們的作品各自有各自的主題與風(fēng)格，但他們之間也有某種的共通點：在這里，我們看到更多的是形式。傳統(tǒng)的說法是：內(nèi)容大于一切。內(nèi)容空洞無物，不管形式多詭異、辭藻多華麗，一切都是枉然，就如南朝那些浮艷的宮體詩被后世蔑稱為“艷情詩”，沒有什么價值可言。然而，在這里，似乎不見得很通行。羅伯特?格里耶甚至高聲大呼：“這完全荒唐，我看一個好作家就是沒東西可講而又講得很壞的作家。作家應(yīng)當(dāng)先沒有內(nèi)容這一概念，他只是在尋找一些還不知道的東西，因為他本無東西要講?！雹鄣拇_，小說發(fā)展到今天，內(nèi)容相對已經(jīng)很成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我們現(xiàn)在小說里描寫的事情幾乎全都在幾千年前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F(xiàn)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有故事，而且這些故事的內(nèi)容、性質(zhì)相差不大，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小說家的。即使能把故事敘述娓娓動聽也不過是一個出色的講故事能手，成不了真正的小說家。除了內(nèi)容，小說還需要形式、技術(shù)。而這個關(guān)鍵的突破點在于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是現(xiàn)今各行各業(yè)都通行的代名詞?？萍家獎?chuàng)新，思維要創(chuàng)新，影視要創(chuàng)新，音樂要創(chuàng)新，自然，小說也要創(chuàng)新。對小說來說，創(chuàng)新的重點毫無疑問就落在形式這方面。因此，格里耶有以上一說。事實也如此，小說界所做的各種嘗試從而產(chǎn)生了表現(xiàn)主義、荒誕小說、新小說等等令人耳目一新新形式，讓小說得以繼承與發(fā)展?？ǚ蚩ň褪卿J意進行小說形式創(chuàng)新的一批先鋒大師之一?！翱ǚ蚩ǖ淖髌窇T用象征、隱喻、夸張等曲折迂回的敘述方式和表現(xiàn)手法，情節(jié)生動，語言簡潔流暢，但故事怪誕離奇，無確定的時間和地點，不交代前因后果，跳躍性大，給人以夢幻、神秘、奇特的感覺。”④我之所以在這里強調(diào)形式的重要性，強調(diào)卡夫卡在形式方面的突破與成就，意在說明：對于卡夫卡的小說，我們是不適宜運用常規(guī)的閱讀方式來閱讀的。我們不要奢望能從他的小說里找到前因后果，而事實也證明，他的作品很多都是沒有結(jié)尾的。柳鳴九在《自我選擇——柳鳴九談薩特》第一章“給薩特以歷史地位——《薩特研究》編選者序”里（第30頁）說道：“作者根本無意寫出吸引人的故事，無意于設(shè)計完整的結(jié)構(gòu)，而只求寫出一種哲理性的認識：現(xiàn)實是荒誕的，如何才能更好地表現(xiàn)這種認識呢？最充分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寫出人對這種荒誕現(xiàn)實的感受，而在不滿、憤怒、厭倦、煩躁、反感等等否定性的感受之中，最能說明現(xiàn)實的性質(zhì)、對現(xiàn)實最具有強烈否定的感受的，莫過于薩特所描寫的?惡心?、?作嘔?這種感受了。”這里他說的是薩特，其實，不然，他是在說很多個“薩特”?？ǚ蚩ň褪呛芏鄠€“薩特”之一。卡夫卡與薩特一樣特立獨行，以奇特的形式來闡述現(xiàn)實世界給人的壓抑、荒誕、厭倦等等消極的感受。因

而，我們要適應(yīng)卡夫卡作品所運用的獨一無二的形式，領(lǐng)略這種形式之下蘊含的主題以及作者的思想感情。閱讀卡夫卡在于過程而不是結(jié)果。80后青年作家金瑞鋒在《卡夫卡的寓言》中就說到：卡夫卡的小說從來都不試圖以肯定、準確的形式告訴我們什么，有時甚至連尋找一些暗示的蛛絲馬跡也是徒勞的，他只是給了我們一個模糊又清晰的舞臺，一個虛幻的舞臺——夢境。在這個舞臺上發(fā)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

《城堡》主要內(nèi)容是講述一個叫K的土地測量員在某天傍晚城堡附近的一個小村子，但由于沒有城堡伯爵的拘留許可證，他一直被拒之于外。在這期間，K盡了一切努力，找過村長，找過城堡最高級官員克拉姆的信使，甚至勾引克拉姆的情婦弗麗達，但一切都無濟于事。直到第六天，他仍然進不了城堡?？ǚ蚩ň鸵赃@短短的六天里所發(fā)生的事情為內(nèi)容寫出了一部長篇小說，將一件高度濃縮的事情極力拉伸，讓人感覺足夠有半個世紀那么漫長。而且，閱讀這部作品，會給人一種壓制、窒息、甚至崩潰的感覺。小說主人公K在各種關(guān)系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眼睜睜看到一次次希望讓他很有可能接觸到城堡里的上層人物，但一次次希望卻又會出乎意料地讓各種看上去不是理由的理由而落空。于是，滿腔的希望化作無邊的絕望。但K仍舊不死心，他就像那些圍繞著圈子一圈又一圈爬行的毛毛蟲掉進一個怪圈而不可自拔，屢敗屢戰(zhàn)。因而，整部小說直到最后也沒寫出K是否能進得了城堡。小說突然中斷，卡夫卡沒有往下寫，就像哽在喉嚨的魚刺，戛然而止，讓人欲罷不能。在這里，有一個不得不注意的細節(jié)——不是理由的理由。這很讓人費解。不過，我們可以借助薩特的一部小說《閨房密事》來理解?！堕|房密事》是資產(chǎn)階級中性荒誕家庭荒誕的揭示。⑤小說描述了一對夫妻，丈夫亨利患有陽萎癥，妻子露露另有情夫，并且還有同性戀的女伴，但卻沒有離棄丈夫。后來露露終于出走了，竟然沒有什么正當(dāng)?shù)某鲎叩睦碛?，既不因丈夫的性無能，也不是為了要和情夫私奔，僅僅由于亨利對待她弟弟的態(tài)度引起的。這真是個可有可無的理由。然而，故事再往下發(fā)展，更加荒誕的結(jié)局等待著我們。后來，露露在外面與情夫廝混幾天后，又回到了丈夫的身邊。至此，合法的婚姻生活與婚外的****生活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慣性。由此我們可以看到，丈夫與妻子的離合，情人與情人的離合，都是“無緣無故”的，即使有理由，也是“不是理由的理由”。夫妻關(guān)系、情人關(guān)系不是依靠****來維系，那么是不是某些情感或靈魂呢？這個尚待斟酌。總之，由作品來看，主人翁的行為都是荒誕的、麻木的、冷漠的、惡心的，或者我們甚至可以更大膽一點——否定以情感或靈魂來作為他們關(guān)系的維系線。他們的存在與離合，正如K那樣永遠進不了城堡，都是“不是理由的理由”。這個東西在操縱著一切，像繆勒（Max Muller）詮釋的宗教那樣：“宗教是一個勉強的努力，用以解釋那些不可解釋的事物，滿足那些不可滿足的熱望。”⑥從某一程度來說，把這個“不是理由的理由”理解為繆勒詮釋的宗教也未嘗不可。

另外，還有一個也不可以忽視的細節(jié)：據(jù)說，卡夫卡生前最親密的朋友布羅德回憶說，他曾問過作者小說的結(jié)局?？ǚ蚩ǜ嬖V他，土地測量員沒有停止奮斗，但最終疲憊不堪而死，這時才從城堡里傳來準許他在村子里生活和工作的決定。⑦但是，很奇怪，卡夫卡并沒有把這個結(jié)局寫完整。為什么呢？此時，我們很可能會聯(lián)想到斷臂的維納斯、古希臘悲劇，猜想“唯有殘缺才是真正的美”這個可能性。或許，這又可能是作者的故弄玄虛呢？而另外一些可信的史實資料作了這樣的人解釋：“事實上，從卡夫卡留下的某些手稿可以清楚地看出，這部小說的內(nèi)涵越來越復(fù)雜，到最后實際上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再加上健康原因，1922年8月底，卡夫卡中斷了《城堡》的寫作?！雹嗟还茉鯓拥慕Y(jié)局與猜想，小說寫到K來到城堡第六天——已經(jīng)整整運用一部長篇小說的份量來敘述這短短六天里的K所遭遇的事情早已讓我們?nèi)虩o可忍了。我們因閱讀的拖沓肆意地蹂躪了我們的思想、心靈。我們壓抑、郁悶、憤懣卻無處可泄。而我們從來沒想到，這一切正好達到了卡夫卡的目的，正如我前面所說的，閱讀卡夫卡在于過程而不是結(jié)果?？ǚ蚩鑼懙竭@里為止已經(jīng)得到他想要的結(jié)果了——荒誕、恐懼、壓抑與絕望，何必再執(zhí)意寫下去呢？搞不好的話，很可能變成畫蛇添足。因而，這個所謂的“斷章”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

卡爾維諾在《命運交叉的城堡》里借一位修道院院長的話說：你不了解這個世界。⑨同是“城堡”，這兩位大師的思想在這一點上是何其的相似！我們對這個世界缺乏理解，因而大師們就運用他們深刻的體會與經(jīng)驗告訴我們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而他們所采取的方式不是直接告訴我們這個世界是怎樣的而是讓我們?nèi)ジ惺苓@個世界。感覺勝于一切。正如印象派所倡導(dǎo)的“怎么畫比畫什么更重要”而不再是“畫什么比怎么畫更重要”了。卡夫卡的《城堡》其實是他自己的城堡，一座憑借想象力在現(xiàn)實里構(gòu)建起來的城堡，既虛幻又真實。關(guān)于“城堡”的象征意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見解。一句籠統(tǒng)的老話：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正如格里耶對他自己的作品《在迷宮中》各種評論一概不表示態(tài)度，也無異議。因為他覺得對于小說，只有一種說法并不好；每個人讀后有各各不同理解，這很好。最怕的是只有一種唯一的、準確的理解。⑩這從側(cè)面說明，卡夫卡的《城堡》的成功是無以倫比的?？ǚ蚩ㄗ钣H密的朋友馬克斯?布羅德認為：城堡正是神學(xué)家稱之為“仁慈”的東西，是神對人（即村子）的命運的擺布，是各種偶然事件、神秘莫測的決定、天賦和宦官的效力，是無法得到和無法爭取到的東西，它凌駕于所有人的生命之上?！?1英國學(xué)者埃德理?謬爾則認為：《城堡》與《天路歷程》一樣，是一部宗教寓言?！?2我國女作家殘雪則認為它象征的是不可企求的目標——愛情。她認為是卡夫卡在與他一生唯一深愛的女人密倫娜分手之后的作品，小說中心意圖是指愛情的虛幻和飄渺?！?3而普遍性誤解是官僚體制的象征，諷刺和批評官僚主義的僵化、冗雜，是“資本主義國家機器的濃縮”?！?4以上這些觀點在學(xué)術(shù)界并沒有得到相當(dāng)一致的認同，很多持異議或者保留意見。對于最后那一種觀點，很多人都以為是正確的，因為從小說對城堡的描述，我們的確可以深刻地領(lǐng)悟到其官僚制度的森嚴、僵化。但是不是這就是作者的真正意圖呢？或者僅僅是一個表象呢？戈培爾說：“謊話重復(fù)了千遍也就成了真理?！边@種觀點與我國六七十年代那個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背景一結(jié)合起來就越來越被認同：卡夫卡的城堡不正好是這個反映么？多么湊巧，諷刺多么犀利，主題多么深刻。然而，我們忘記了一個重要的關(guān)鍵點。文學(xué)不是每時每刻都為政治服務(wù)的，如果這樣的話，文學(xué)已經(jīng)死了，就沒有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了。而且，據(jù)史實記載，1914年4月2日，卡夫卡的日記里只有兩句話：“德國向俄國宣戰(zhàn)?！挛缬斡尽！薄?5眾所周知，那一天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日子，而卡夫卡在這天竟然還像平常一樣外出游泳。更加奇特的是，他把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個人細節(jié)與重要的世界崩潰的事件聯(lián)系在一起，有力地體現(xiàn)出卡夫卡不是政府的御用文人，不必被強迫著去歌頌?zāi)承┱呜S功偉績，也不必刻意去鞭笞某些社會黑暗。他的寫作與生存不被集體記憶或社會公論所左右，他堅守的是個人面對世界的立場。這么說，以上把城堡理解為官僚制度的象征這個觀點就站不住腳了。

對于城堡象征的意義理解，我認為首先要從作品出發(fā)。如果細心觀察，不難發(fā)現(xiàn)，作品人物的安排、情節(jié)的設(shè)計本身就有很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方。首先，作品的主人公是作品中唯一一個沒有具體人名的人。連伺女、助手、農(nóng)民這些十分次要的角色都有自己的名字而偏偏主人公沒有，這難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最重要反而變成最不重要的，K不是一個人，只不過是一個代號罷了。在這個世上，往往認為自己很重要的人往往就是很不重要的，甚至一文不值。而K這個土地測量員的身份，“測量土地”引申為“嘆息沒有土地、盼望土地”。○16在這里，卡夫卡是否向我們暗示了一個“人存在這個世上的無價值與無安全感”的道理，抑或其他更深層的含義？其次，克拉姆這個人物的塑造?？死肥沁@座城堡最高層的官員，他在作品里幾乎被神化的人物，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僅K，甚至村里很多人，都只能在回憶或想象中將他的形象一點一點地串聯(lián)起來的。當(dāng)然，以這種方式來描繪一個人自然是難以得到一個完整的概念或具體的形象的。正如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物，可望不可即，明明感覺到距離是那么的近，而到頭來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這與這座城堡是如出一轍的。K永遠見不到克拉姆，也永遠進不了城堡。最后，我們還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詭異的頗值思量的地方：

弗麗達自稱（或公認）為克拉姆的情婦，擁有無上的榮譽，她怎么會舍得拋棄一切而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不顧一切地愛上K這個被人鄙視的外鄉(xiāng)人呢？阿瑪莉亞與城堡高級官員索爾蒂尼之間的情情怨怨全由她妹妹奧爾珈回憶而知曉，這到底可不可信？很可能奧爾珈在說謊呢？因為小說里面的人都那么冷漠無情、自私自利。還有K的兩個助手起初從行為舉止上看上去是那么天真幼稚，而當(dāng)K把他們辭退之后，他們卻好像瞬間成熟，變得冷漠殘酷，并開始瘋狂的報復(fù)。另外，我們還可以從作家的生活背景出發(fā)。一，作家的童年生活經(jīng)歷。有一位文學(xué)初學(xué)者問海明威：“一個作家最好的早期訓(xùn)練是什么？”海明威說：“不愉快的童年”。○17由此可見，童年作為人生最初的人生體驗，常常在人的生活歷程中。成為擺脫不去的情節(jié)，當(dāng)他后來成為一個作家時，自然像幽靈一樣，有形無形地會在他的一系列作品里游蕩。作家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成為作家成年后的補償和慰藉童年創(chuàng)傷的良藥?？ǚ蚩ǖ耐旰懿挥淇臁！八母赣H勤儉持家有道，但是教育子女無方。以至卡夫卡幾乎終生與父親不和，三十多年后仍然籠罩在幼年呵斥他的陰影中?！薄?8父親在家絕對的權(quán)威幾乎否定卡夫卡所做的一切，讓他長期壓抑而不知所措，致使卡夫卡后來在《致父親》中寫道：“我寫的書都與您有關(guān)，我在書里無非是傾訴了我當(dāng)著您的面無法傾訴的話?！薄?9父親的壓抑，母愛的缺席，學(xué)校教育的僵化以及卡夫卡自身孤僻的性格，都成為卡夫卡恐懼、壓抑、逃避、絕望的童年的重要因素。這些在童年積累下來的消極的情緒與卡夫卡的作品所表達的思想感情是多么一致。

二、作家成年后的生活經(jīng)歷。作家成年的生活也并不完美，面臨著物質(zhì)與精神雙重流浪。戰(zhàn)亂、物質(zhì)的貧乏、愛情、婚姻，一切像魔鬼那樣在卡夫卡身邊縈繞不斷。卡夫卡對婚姻有著無名的恐懼，曾經(jīng)與菲利斯?鮑威爾兩度訂婚，又兩度解除，還曾與一個叫尤麗葉?沃里澤克的姑娘訂婚，結(jié)果也解除了。為什么會這樣呢？卡夫卡在《致父親》里就作了解釋：“那么，我為什么不結(jié)婚呢？個別的困難都有，而生活就是和這些困難作斗爭。而最根本的、可惜游離于個別情況之外的困難則是，我精神上顯然沒有能力結(jié)婚?！薄?0究其深層原因，卡夫卡精神上的“無能結(jié)婚”正說明他對這個世界的懷疑與恐懼，他無法找到一處可以安放自己靈魂的地方。婚姻對他而言正如城堡對K那樣，一座讓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城堡，讓他無所適從，所以只能選擇逃避。三，《城堡》的創(chuàng)作背景。1922年出卡夫卡被失眠造成的神經(jīng)病困擾著，他請假到波西米亞北部的施賓德爾謬勒療養(yǎng)。此時，他已經(jīng)與一生愛得最深的那個女人密倫娜斷絕書信來往，兩人感情出現(xiàn)嚴重的危機，后來兩人在秋天相會，或許這就是他神經(jīng)發(fā)病的一個原因。在《日記》中他很形象地說：在雪中只不過發(fā)現(xiàn)了“一條沒有意義的沒有凡世目的的路?！彼麑懥税ā娥囸I的藝術(shù)家》在內(nèi)的三篇短篇小說，接著著手寫《城堡》。由此看來，《城堡》的創(chuàng)作的確與卡夫卡的情人密倫娜有一定的關(guān)系，殘雪將“城堡”理解為卡夫卡對不可企求的愛情的壁壘也是有其合理之處的。至少，這一次遭遇讓他對生存、生活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因此，總的來說，由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詭異奇特以及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作者的童年與成年后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來看，我們可以做一個大膽的判斷：這個所謂的城堡其實并不存在，正如我在開頭引用薩特的話——“實際上是一個虛無”。因為一切發(fā)生在卡夫卡或者K身上的事情，不管歡樂還是悲傷，希望還是絕望，都恍如一場夢、一種虛無。

正如薩特說的，城堡的過去可能是城堡，但將來不可預(yù)知，因而是不存在的。而現(xiàn)在，它僅僅是一個否定，一種摸不著的虛無。無怪乎K永遠到達不了城堡，一個虛無的地點，有誰可以到達呢？從這個虛無出發(fā)，我們也可以猜想“虛無”里面的內(nèi)容。虛無并不是一無所有。就如上面提到的“城堡過去可能是城堡”，基于這個出發(fā)點，那么這個城堡里面的內(nèi)容一定是很豐富的。金碧輝煌，車水馬龍，達官貴人，妃嬪如云。一些事物，好的，壞的，但它卻是摸不著的，只能活在想象里?？柧S諾在《看不見的城市》里寫到阿波羅把自己旅途經(jīng)過的城市與記憶向可汗一一描述，但不管阿波羅的描述多栩栩如生，從他口中蹦出的城市多妙不可言，然而，可汗還是看不見的。他只能在阿波羅的記憶里揣摩那些王宮、兵營、磨坊、劇

院和市場會是什么樣子的。同理，《城堡》里的K也只能像可汗那樣遙遙觀望那座城堡。如果他一味想靠近，那也只能徒勞。從作品，我們也可以看到，對K的阻力，不僅有自然的，也有社會，可能更會有其他另外一些難以名狀的。但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終極目的：肯定要讓K永遠無法進入城堡。其實，一切都是虛無，城堡是虛無，存在是虛無。但是K不曉得這個道理，更多的K也不曉得，一輩子掙扎在這個“虛無“中，最終氣衰而死。如果他們早認清這個血淋淋的事實，也不必做無謂的犧牲了?？ǚ蚩ㄕf：“一個人??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的也只能是他的視力注視方式所能及的那個部分?！盞只能看到他視力之內(nèi)的那個部分，他無法看得更長遠更深刻；而作為卡夫卡的閱讀者，也只能看到自己視力之內(nèi)的那個部分?？ǚ蚩ň腿绫揭唤悄菢?，僅有一部分露出水面，更多還隱藏在水底之下，他吸引著我們孜孜不倦地去探索。

參考書籍與注釋：

[1]《城堡》卡夫卡著，米尚志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7

[2]《自我選擇至上——柳鳴九談薩特》，柳鳴九著—北京：東方出版社，2008，10

[3]《命運交叉的城堡》[意大利]伊塔洛?卡爾維諾著，呂同六張潔譯，譯林出版社，2001年9月第1版2001年9月第1次印刷

[4]《卡夫卡——身體的位相》（日）平野嘉彥著；劉文柱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8

[5]①第一章“給薩特以歷史地位”（第15頁），《自我選擇至上——柳鳴九談薩特》，柳鳴九著—北京：東方出版社，2008，10

②、⑨、○

11、○

12、○

13、○14“序”，《城堡》卡夫卡著，米尚志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7

③、⑩《訪問法國“新小說”作家阿蘭?羅布—格里耶》徐知免，《當(dāng)代外國文學(xué)》（季刊），南京大學(xué)外國文學(xué)研究所，1985年第一期（總第十九期）

④、⑦《卡夫卡長篇小說全集》卡夫卡著，中國書籍出版社，2007年9月1日

⑤第三章“來自惡心感與迷惘感——薩特小說集中譯本序”，《自我選擇至上——柳鳴九談薩特》，柳鳴九著—北京：東方出版社，2008，10

⑥林風(fēng)眠《藝術(shù)隨筆》

⑧《地獄里的溫柔：猶太歌手卡夫卡》/林和生著，北京：華文出版社，2008，6○15謝有順《先鋒就是自由》

○16《卡夫卡——身體的位相》（日）平野嘉彥著；劉文柱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8

○17《海明威傳》董衡巽著，浙江文藝出版社，2008－11－12

○

18、○

19、○20《致父親：天才卡夫卡成長的怕與愛》/（奧）卡夫卡著；張榮昌譯?！鹆郑簭V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