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話的語音標準與北京語音
普通話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具有規(guī)范性。語言是否合乎規(guī)范,從根本上說,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范的內容也并不是僵死的,要隨著語言的發(fā)展而不斷變化。每個人的經歷和語言背景不同,對一些語言現象是否算是已經約定俗成,已經規(guī)范,會有不同的看法。例如:“好冷,好漂亮”是大家公認的普通話說法,可是“好高興,我好進來嗎”里“好”的用法是否也可以算是普通話?目前新聞媒體常出現“按揭”“收入不菲”之類的詞語,商店餐館常貼出的“本店有售”“生猛海鮮”之類的招貼,這些詞語是否應該仍舊算是方言詞語?“打的、面的”現在已經是北京市民最常用的詞語,“的”字還由此增加了一個過去沒有的陰平讀法dī,這種用法和讀法算不算是已經進入了普通話?類似的問題還可以舉出很多,不同方言區(qū)的人或是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回答肯定不會相同。
不只是語法和詞匯如此,已經有了明確標準的語音也同樣存在類似的問題。
從1924年“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正式確定以北京語音作為“國語”的標準以后,七十多年來,北京語音的標準音地位始終沒有改變,今后也不會改變。但是,標準音的“標準”應該包含哪些內容,一般的認識似乎只停留在較低的層次上,具體地說,就是只理解為《漢語拼音方案》或注音字母里所列的聲母、韻母和聲調的發(fā)音是否準確,如果細致一些,再加上輕音兒化和連讀變調。這些內容確實已經能夠勾畫出北京話的語音系統(tǒng),但是,如何發(fā)音才算是符合標準,例如韻母iong可以不可以讀成撮口呼,“左邊(兒)”,應該不應該兒化,大家的意見就不一定一致。至于音節(jié)進入語句后產生的各種音變以及語調的高低升降等,就更難給出一個大家公認的標準。普通話的語音并不等同于北京話,但區(qū)別究竟在哪里?乍看起來似乎很容易解釋,把北京語音中的方言土語成分取消就是普通話,例如“東西兒”“逮dei小偷”是北京方言土語,“東西”“逮dǎi小偷”就是普通話;再進一步,還可以根據《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來確定,例如“骨gǘi頭”“學xiǎo太極拳”是北京方言土語,“骨gǚ頭”“學xué太極拳”就是普通話。但是,在語音教學中遇到實際問題,這樣的解釋并不一定那么管用。
北京話往往把“我們兩個wǒmen
liǎngge”說成“我們倆wǒmli?!?,這種說法早已經常出現在書面語言里,一般都承認已經被普通話所吸收,但是其中的“我們”可以像北京話一樣說wǒm嗎?北京話也把“兩個人”說成“倆人”,把我們三個wǒmen
sānge”說成“我們仨wǒmsā”,這些說法是否也能進入普通話,至少在目前恐怕是不同意的占多數。根據《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一)會兒”應該讀第四聲(yi)huìr,語音教學自然應該根據《審音表》來注音,教師在課堂上也必須這樣教,可是,至少是在北京,學生在日常生活中更多聽到的可能還是讀第三聲的(yi)huǐr,甚至教師在下課時說“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稍不留意也會說成第三聲(yi)huǐr,這自然會給學生帶來困惑。是允許這種“俗讀”進入普通話,還是必須堅持伴音表》規(guī)定的正音標準,也是語音教學難于處理的問題。
普通話雖然是超越各方言之上的漢民族共同語,但是必須植根于方言之中才有生命力,否則就會僵化。普通話和方言的區(qū)別是顯而易見的,但是要想在兩者之間劃出一條十分清楚明確的界限,又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條界限本來就是模糊的。處在這條模糊界限上的語言成分是不穩(wěn)定的,有的漸漸被普通話吸收,有的最終被普通話排斥,要看社會是否共同有此需要,從近幾十年普通話吸收方言詞匯的情況是可以明顯看出這個過程的。
普通話語音和北京話之間也同樣存在這樣一條模糊界限,只是變化沒有詞匯那樣迅速,那樣明顯,比較容易察覺的是兒化韻和輕音音節(jié)。北京話的兒化和輕音詞語特別豐富,成為十分突出的方言特色,普通話也有兒化韻和輕音音節(jié),但兒化和輕音詞語要少得多。兒化詞語在書面上的寫法很不規(guī)范,例如“小孩、一點兒、花兒、玩兒”以及“冰棍兒、餡兒餅”等等,在說普通話的時候也是需要兒化的,可是在書面上寫不寫出這個“兒”字則是完全隨意的,甚至是不寫出的時候居多。至于在口語里第二音節(jié)必須輕讀的普通話詞語如“太陽、先生、喜歡、干凈、知道”等等在書面上根本就無法表現出來。這種在書面上沒有規(guī)范和無法表現的語音現象給語音教學帶來一些麻煩,但一般規(guī)范性的詞典如《現代漢語詞典》都已逐個標明,掌握起來并不困難。
還有一些北京話的兒化和輕音詞語在普通話里的讀法是兩可的。兒化的如“(有)事兒、(樹)根兒、(左)邊兒、(進)門兒。(一百)分兒”,輕讀的如“春天、辦理、出路、界限、批評”,這類詞語在普通話里是否需要兒化化和輕讀,要看語言環(huán)境,正式場合一般不兒化和輕讀,比較隨便的談話兒化和輕讀的比較多。此外,社會階層和文化程度比較高的人在說這類詞語的時候兒化和輕讀的也比較少。這類詞語的兒化和輕音讀法能表現出明顯的口語風格,可以認為是正處在普通話和北京話之間的模糊界限上,詞典里是否標明也是比較隨意的,在語音教學中除有意突出口語風格外最好盡量避免使用。
普通話里有一些不能兒化和輕讀的詞語在北京話里是可以兒化和輕讀的。兒化的如“時候兒、記性兒、花樣兒、東西兒、(冒)煙兒”,輕讀的如“自然、藝術、時間、規(guī)模、高明”。北京話里還有相當多的沒有被普通話吸收的方言詞語要讀兒化和輕音,兒化的如“今兒(今天)、天兒(天氣)、末了兒(最后)、老爺兒(太陽)、立馬兒(立刻)”,輕讀的如“趕羅(催促)、二乎(畏縮)、待見(喜愛)、真著(清楚)、捏咕(捏)”,這些詞語最能反映北京方言的地方色彩,顯然并不能進入普通話。在正式場合講話,或是社會階層和文化水平較高的北京人,也很少使用這類詞語的。有的口語教材選用這類詞語來表現口語風格,顯然是不妥當的,因為那是在教北京方言土語,而不是教普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