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莫言頒獎詞
尊敬的瑞典學(xué)院各位院士,女士們、先生們:
通過電視或者網(wǎng)絡(luò),我想在座的各位,對遙遠(yuǎn)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已經(jīng)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們也許看到了我在九十歲的老父親,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和我的一歲零四個月的外孫女。但有一個我此刻最想念的人,我的母親,你們永遠(yuǎn)無法看到了。我獲獎之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榮,但我的母親卻無法分享了。
我母親生于1922年,卒于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莊東邊的桃園里。去年,一條鐵路要從那兒穿過,我們不得不將她的墳?zāi)惯w移到距離村子更遠(yuǎn)的地方。掘開墳?zāi)购?,我們看到,棺木已?jīng)腐朽,母親的骨殖,已經(jīng)與泥土混為一體。我們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從那一時刻起,我感到,我的母親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訴說,就是對母親的訴說。
我是我母親最小的孩子。
我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著家里唯一的一把熱水瓶去公共食堂打開水。因?yàn)轲囸I無力,失手將熱水瓶打碎,我嚇得要命,鉆進(jìn)草垛,一天沒敢出來。傍晚的時候,我聽到母親呼喚我的乳名。我從草垛里鉆出來,以為會受到打罵,但母親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口中發(fā)出長長的嘆息。
我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隨著母親去集體的地里撿麥穗,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撿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搧了她一個耳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词厝藳]收了我們撿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yáng)長而去。我母親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終生難忘。多年之后,當(dāng)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我沖上去想找他報(bào)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地對我說:“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并不是一個人?!?/p>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個中秋節(jié)的中午,我們家難得地包了一頓餃子,每人只有一碗。正當(dāng)我們吃餃子的時候,一個乞討的老人,來到了我們家門口。我端起半碗紅薯干打發(fā)他,他卻憤憤不平地說:“我是一個老人,你們吃餃子,卻讓我吃紅薯干,你們的心是怎么長的?”我氣急敗壞地說:“我們一年也吃不了幾次餃子,一人一小碗,連半飽都吃不了;給你紅薯干就不錯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滾!”母親訓(xùn)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餃子,倒進(jìn)老人碗里。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著母親去賣白菜,有意無意地多算了一位買白菜的老人一毛錢。算完錢我就去了學(xué)校。當(dāng)我放學(xué)回家時,看到很少流淚的母親流淚滿面。母親并沒有罵我,只是輕輕地說:“兒子,你讓娘丟了臉?!?/p>
我十幾歲時,母親患了眼中的肺病,饑餓,病痛,勞累,使我們這個家庭陷入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產(chǎn)生了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祥之感,以為母親隨時都會自尋短見。每當(dāng)我勞動歸來,一進(jìn)大門,就高喊母親,聽到她的回應(yīng),心中才感到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果一時聽不到她的回應(yīng),我就心驚膽顫,跑到廂房和磨坊里尋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我便坐在院子里大哭。這時,母親背著一捆柴草從外面走進(jìn)來。她對我的哭很不滿,但我又不能對她說出我的擔(dān)憂。母親看透了我的心思,她說:“孩子,你放心,盡管我活著沒有一點(diǎn)樂趣,但只要閻王不叫我,我是不會去的?!?/p>
我生來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當(dāng)面嘲笑我,學(xué)校里有幾個性格霸蠻的同學(xué)甚至為此打我。我回家痛哭,母親對我說:“兒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變美。”后來我進(jìn)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當(dāng)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親的話,便心平氣和地向他們道歉。
我母親不是字,但對識字的人十分警鐘。我們家生活困難,經(jīng)常吃上頓沒下頓,但只要我對她提出買書買文具的要求,她總是會滿足我。她是個勤勞的人,討厭懶惰的孩子,但只要是我因?yàn)榭磿⒄`了干活,她從來沒批評過我。
有一段時間,集市上來了一個說書人。我偷偷地跑去聽書,忘記了她分配給我的活兒。為此,母親批評了我。晚上,當(dāng)她就著一盞小油燈為家人趕制棉衣時,我忍不住地將白天從說書人那里聽來的故事復(fù)述給她聽,起床她有些不耐煩,因?yàn)樵谒哪恐?,說書人都是油腔滑舌、不務(wù)正業(yè)的人,從他們嘴里,冒不出什么好話來。但我復(fù)述的故事,漸漸地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給我排活兒,默許我去集市上聽書。為了報(bào)答母親的恩情,也為了向她炫耀我的記憶力。我會把白天聽到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
很快的,我就不滿足復(fù)述說書人講的故事了,我在復(fù)述的過程中,不斷地添油加醋。我會投我母親所好,編造一些情節(jié),有時候甚至改變故事結(jié)局。我的聽眾,也不僅僅是我的母親,連我的姐姐,我的嬸嬸,我的奶奶,都成為我的聽眾。我母親在聽完我的故事后,有時會憂心忡忡地,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兒啊,你長大后會成為一個什么人呢?難道要靠耍貧嘴吃飯嗎?”
我理解母親的擔(dān)憂,因?yàn)樵诖遄永铮粋€貧嘴的孩子,是招人厭煩的,有時候還會給自己和家庭帶來麻煩。我在小說《?!防锼鶎懙哪莻€因?yàn)樵挾啾淮謇锶藚拹旱暮⒆樱陀形彝陼r的影子。我母親經(jīng)常提醒我少說話,她希望我能做一個沉默寡言、安穩(wěn)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卻顯露出極強(qiáng)的說話能力和極大的說話欲望,這無疑是極大的危險,但我的說故事的能力,又帶給了她愉悅,這使她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盡管有我父母親的春春叫敦敦教導(dǎo),但我并沒改掉我喜歡說話的天性,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對自己的諷刺。
我小學(xué)未畢業(yè)即輟學(xué),因?yàn)槟暧左w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灘上去放牧牛羊。當(dāng)我牽著牛羊從學(xué)校門前路過,看到昔日的同學(xué)在校園里打打鬧鬧,我心中充滿悲涼,深深地體會到一個人——哪怕是一個孩子——離開群體后的痛苦。
到了荒灘后,我把牛羊放開,讓它們自己吃草。藍(lán)天如海,草地一望無際,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影,沒有人的聲音,只有鳥兒在天上鳴叫。我感到很孤獨(dú),很寂寞,心里空空蕩蕩。有時候,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懶洋洋地飄動著的白云,腦海里便浮現(xiàn)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幻想,我們那地方流傳著很多狐貍變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著能有一個狐貍變成美女與我來做伴放牛,但她始終沒有出現(xiàn)。但有一次一只火紅色的狐貍從我面前的草叢中跳出來時,我被嚇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貍跑沒了蹤影,我還在那里顫抖。有時候我會蹲在牛的身旁,看著湛藍(lán)的牛眼和牛眼中我的倒影。有時候我會模范著鳥兒的叫聲試圖與天上的鳥兒對話,有時候我會對一棵樹訴說心聲。但鳥兒不理我,樹也不理我?!S多年夠,當(dāng)我成為一個小說家,當(dāng)年的許多幻想,都被我寫進(jìn)了小說。許多人夸我想象力豐富,有一些文學(xué)愛好者,希望我能告訴他們培養(yǎng)想象力的秘訣,對此,我只能報(bào)以苦笑。
就像中國的先賢老子所說的那樣:“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我童年輟學(xué),飽受饑餓、孤獨(dú)、無書可讀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們的前輩作家沈從文那樣,及早地開始閱讀社會人生這本大書,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聽說書人說書,僅僅是這本大書的一頁。
輟學(xué)之后,我混跡于成人之中,開始了“用耳朵閱讀”的漫長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鄉(xiāng)曾出了一個講故事的偉大天才——蒲松齡。我們村里的許多人,包括我,都是他的傳人,我在集體勞動的田間地頭,在生產(chǎn)隊(duì)的牛棚馬廄,在我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甚至在搖搖晃晃地行進(jìn)著的牛車上,聆聽了許許多多神鬼故事,歷史傳奇,逸聞趣事,這些故事都與當(dāng)?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家族歷史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使我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現(xiàn)實(shí)感。
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些東西會成為我的寫作素材,我當(dāng)時只是一個迷戀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聽著人們的講述。那時我是一個絕對的有神論者,我相信萬物都有靈性。我見到一棵大樹會肅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鳥會趕到它隨時會變化成人,我遇到一個陌生人,也會懷疑他是一個動物變化而成。每當(dāng)夜晚我從生產(chǎn)隊(duì)的記工房回家時,無邊的恐懼便包圍了我,為了壯膽,我一邊奔跑一邊大聲歌唱。那時我正處在變聲期,嗓音嘶啞,聲調(diào)難聽,我的歌唱,是對我的鄉(xiāng)親們的一種折磨。我在故鄉(xiāng)生活了二十一年,期間離家最遠(yuǎn)的是乘火車去了一次青島,還差點(diǎn)迷失在木材廠的巨大木材之間,以至于我母親問我去青島看到了什么風(fēng)景時,我沮喪地告訴她:什么都沒看到,只看到了一堆堆的木頭。但也就是這次青島之行,使我產(chǎn)生了想離開故鄉(xiāng)到外邊去看世界的強(qiáng)烈愿望。
1976年2月,我應(yīng)征入伍,背著我母親賣掉結(jié)婚時的首飾幫我購買的四本《中國通史簡編》,走出了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既讓我愛又讓我恨的地方。開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時期。我必須承認(rèn),如果沒有30多年來中國社會的巨大發(fā)展與進(jìn)步,如果沒有改革開放,也不會有我這樣一個作家。
在軍營的枯燥生活中,我迎來了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學(xué)熱潮,我從一個用耳朵聆聽故事,用嘴巴講述故事的孩子,開始嘗試用筆來講述故事。起初的道路并不平坦,我那時并沒有意識到我二十多年的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驗(yàn)是文學(xué)的富礦,那時我以為文學(xué)就是寫好人好事就是寫英雄模范,所以,盡管也發(fā)表了幾篇作品,但文學(xué)價值很低。
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文學(xué)系。在我的恩師著名作家徐懷中的啟發(fā)指導(dǎo)下,我寫出了《秋水》、《枯河》、《透明的紅蘿卜》、《紅高粱》等一批中短篇小說。在《秋水》這篇小說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字眼,從此,就如同一個四處游蕩的農(nóng)民有了一片土地,我這樣一個文學(xué)的流浪漢,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場所。我必須承認(rèn),在創(chuàng)建我的文學(xué)領(lǐng)地“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過程中,美國的威廉·??思{和哥倫比亞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給了我重要啟發(fā)。我對他們的閱讀并不認(rèn)真,但他們開天辟地的豪邁精神激勵了我,使我明白了一個作家必需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應(yīng)該謙卑退讓,但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必需頤指氣使,獨(dú)斷專行。恩我追隨在這兩位大師身后兩年,即意識到,必需盡快地逃離他們,我在一篇文章中寫道:他們是兩座灼熱的火爐,而我是冰塊,如果離他們太近,會被他們蒸發(fā)掉。根據(jù)我的體會,一個作家之所以會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響,其根本是因?yàn)橛绊懻吆捅挥绊懻哽`魂深處的相似之處。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所以,盡管我沒有很好地去讀他們的書,但只讀過幾頁,我就明白了他們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們是怎么樣干的,隨即我也明白了我該干什么和我該怎樣干。
坦率地說,講述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誰會是我的聽眾,也許我的聽眾就是那些如我母親一樣的人,也許我的聽眾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譬如《枯河》中那個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紅蘿卜》中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孩子。我的確曾因?yàn)楦蛇^一件錯事而受到母親的痛打,我也的確曾在橋梁工地上為鐵匠師傅拉過風(fēng)箱。當(dāng)然,個人的經(jīng)歷無論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動地寫進(jìn)小說,小說必需虛構(gòu),必需想象。很多朋友說《透明的紅蘿卜》是我最好的小說,對此我不反駁,也不認(rèn)同。但我認(rèn)為《透明的紅蘿卜》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長的一部。那個渾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和超人的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說的靈魂,盡管在后來的小說里,我寫了很多的人物,但沒有一個人物,比他更貼近我的靈魂?;蛘呖梢哉f,一個作家所塑造的若干人物中,總有一個領(lǐng)頭的,這個沉默的孩子就是一個領(lǐng)頭的,他一言不發(fā),但卻有力地領(lǐng)導(dǎo)著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舞臺上,盡情地表演著。
自己的故事總是有限的,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須講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親人們的故事,我的村人們的故事,以及我從老人們口中聽到過的祖先們的故事,就像聽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樣。從我的記憶深處涌出來。他們用期盼的目光看著我,等待著我去寫他們,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兒,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現(xiàn)過。還有很多的我們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也都在我的小說里露過面。當(dāng)然,我對他們,都進(jìn)行了文學(xué)化的處理,使他們超越了他們自身,成為文學(xué)中的人物。
我最新的小說《蛙》中,就出現(xiàn)了我姑姑的形象,因?yàn)槲耀@得諾貝爾獎,許多記者到她家采訪,起初她還很耐心地回答提問,但很快便不勝其煩,跑到縣城里她兒子家躲起來了。姑姑確實(shí)是我寫《蛙》時的模特,但小說中的姑姑,與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姑姑有著天壤之。小說中的姑姑專橫跋扈,有時簡直像個女匪,現(xiàn)實(shí)中的姑姑和善開朗,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賢妻良母?,F(xiàn)實(shí)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滿,小說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卻因?yàn)樾撵`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癥,身披黑袍,像個幽靈一樣在暗夜中游蕩。我感謝姑姑的寬容,她沒有因?yàn)槲以谛≌f中把她寫成那樣而生氣;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確地理解了小說中人物與現(xiàn)實(shí)中人物的復(fù)雜關(guān)系。
母親去世后,我悲痛萬分,決定寫一部書獻(xiàn)給她。這就是那本《豐乳肥臀》。因?yàn)樾赜谐芍瘢驗(yàn)榍楦谐溆?,僅用了83天,我便寫出了這部長達(dá)50萬字的小說的初稿。
在《豐乳肥臀》這本書里,我肆無忌憚地使用了與我母親的親身經(jīng)歷有關(guān)的素材,但書中的母親情感方面的經(jīng)歷,則是虛構(gòu)或取材于高密東北鄉(xiāng)諸多母親的經(jīng)歷。在這本書的卷前語上,我寫下了“獻(xiàn)給母親在天之靈”的話,但這本書,實(shí)際上是獻(xiàn)給天下母親的,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寫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一樣。作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各有特色,我每本書的構(gòu)思與靈感觸發(fā)也不盡相同。
有的小說起源于夢境,譬如《透明的紅蘿卜》,有的小說則發(fā)端于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發(fā)生的事件——譬如。但無論是起源于夢境還是發(fā)端于現(xiàn)實(shí),最后都必須和個人的經(jīng)驗(yàn)相結(jié)合,才有可能變成一部具有鮮明個性的,用武術(shù)生動細(xì)節(jié)塑造出了典型人物的,語言豐富多彩,結(jié)構(gòu)匠心獨(dú)運(yùn)的文學(xué)作品。有必要特別提及的是,在《天堂蒜薹之歌》中,我讓一個真正的說書人登場,并在書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這個說書人真實(shí)姓名,當(dāng)然,他在書中的所有行為都是虛構(gòu)。在我的寫作中,出現(xiàn)過多次這樣的現(xiàn)象,寫作之初,我使用他們的真實(shí)姓名,希望能借此獲得一種親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為他們改換姓名時卻感到已經(jīng)不可能了,因此也發(fā)生過與我小說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親發(fā)泄不滿的事情。我父親替我向他們道歉,但同時又開到他們不要當(dāng)真。我父親說:“他在《紅高粱》中,第一句就說“我父親這個土匪種”,我都不在意你們還在意什么?”
我在寫作《天堂蒜薹之歌》這類逼近社會現(xiàn)實(shí)的小說時,面對著的最大問題,其實(shí)不是我敢不敢對社會上的黑暗現(xiàn)象進(jìn)行批評,而是這燃燒的激情和憤怒會讓政治壓倒文字,使這部小說變成一個社會事件的紀(jì)實(shí)報(bào)告。小說家是社會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diǎn),但小說家在寫作時,必需站在人的立場上,把所有的人都當(dāng)做人來寫,只有這樣,文學(xué)才能發(fā)端事件但超越事件,關(guān)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yàn)槲医?jīng)歷過長期的艱難生活,使我對人性有叫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憫是什么,我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難用是非善惡準(zhǔn)確定型的朦朧地帶。而這篇地帶,正是文學(xué)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
只要是準(zhǔn)確地、生動地描寫了這個充滿矛盾的朦朧地帶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備了優(yōu)秀文學(xué)的品質(zhì)。
喋喋不休講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厭煩的但我的人生是與我的作品緊密相連的,不講作品,我感到無從下嘴,所以還得請各位原諒。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我作為一個現(xiàn)代的說書人,是隱藏在文本背后的。但從這部小說開始,我終于從后臺跳到前臺。如果說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自語,目無讀者,從這本書開始,我感覺到自己是站在一個廣場上,面對著許多聽眾,繪聲繪色地講述。這是世界小說的傳統(tǒng),更是中國小說的傳統(tǒng),我也曾積極地向西方的現(xiàn)代派小說學(xué)習(xí),也曾經(jīng)玩弄過形形色色的敘事花樣,但我最終回歸了傳統(tǒng)。當(dāng)然,這種回歸,不是一成不變的回歸,《檀香刑》和之后的小說,是繼承了中國古典小說傳統(tǒng)又借鑒了西方小說技術(shù)的混合文本。小說領(lǐng)域的所謂創(chuàng)新,基本上都是這種混合的產(chǎn)物。不僅僅是本國文學(xué)傳統(tǒng)與外國小說技巧的混合,也是小說與其它的藝術(shù)門類的混合,就像《檀香刑》是與民間戲曲的混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小說從美術(shù)、音樂,甚至雜技中汲取了營養(yǎng)一樣。
最后,請?jiān)试S我再講一下我的《生死疲勞》,這個書名來子佛教經(jīng)典。據(jù)我所知,為翻譯這個書名,各國的翻譯家都很頭痛。我對佛教經(jīng)典并沒有深入研究,對佛教的理解自然十分膚淺,之所以以此為題,是因?yàn)槲矣X得佛教的許多基本思想,是真正的宇宙意識。人世中許多紛爭,在佛家的眼里,是毫無疑義的。這樣一種崇高眼界下的人世,顯得十分可悲?!?…
還沒有完!
第二篇:莫言頒獎詞
北京時間12月11日0時16分許,2012年諾貝爾獎頒獎儀式在瑞典斯德哥爾摩隆重舉行。瑞典文學(xué)院成員作家、瓦斯特伯格為莫言領(lǐng)獎致辭。
頒獎詞全文如下:
瑞典文學(xué)院諾獎委員會主席瓦斯特伯格:
尊敬的國王和皇后陛下,尊敬的諾貝爾獎得主們,女士們先生們,莫言是個詩人,他扯下程式化的宣傳畫,使個人從茫茫無名大眾中突出出來。他用嘲笑和諷刺的筆觸,攻擊歷史和謬誤以及貧乏和政治虛偽。他有技巧的揭露了人類最陰暗的一面,在不經(jīng)意間給象征賦予了形象。
高密東北鄉(xiāng)體現(xiàn)了中國的民間故事和歷史。在這些民間故事中,驢與豬的吵鬧淹沒了人的聲音,愛與邪惡被賦予了超自然的能量。
莫言有著無與倫比的想象力。他很好的描繪了自然;他基本知曉所有與饑餓相關(guān)的事情;中國20世紀(jì)的疾苦從來都沒有被如此直白的描寫:英雄、情侶、虐待者、匪徒--特別是堅(jiān)強(qiáng)的、不屈不撓的母親們。他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沒有真理、常識或者同情的世界,這個世界中的人魯莽、無助且可笑。
中國歷史上重復(fù)出現(xiàn)的同類相殘的行為證明了這些苦難。對莫言來說,這代表著消費(fèi)、無節(jié)制、廢物、肉體上的享受以及無法描述的欲望,只有他才能超越禁忌試圖描述。
莫言的故事有著神秘和寓意,讓所有的價值觀得到體現(xiàn)。莫言的人物充滿活力,他們甚至用不道德的辦法和手段實(shí)現(xiàn)他們生活目標(biāo),打破命運(yùn)和政治的牢籠。
《豐乳肥臀》是莫言最著名的小說,以女性視角描述了1960年的大躍進(jìn)和大饑荒。他譏諷了革命偽科學(xué),就是用兔子給羊受精,同時不理睬所有的懷疑者,將他們當(dāng)成右翼。小說的結(jié)尾描述了九十年代的新資本主義,會忽悠的人靠賣化妝品富了起來,并想通過混種受精培育鳳凰。
莫言生動的向我們展示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農(nóng)民世界,雖然無情但又充滿了愉悅的無私。每一個瞬間都那么精彩。作者知曉手工藝、冶煉技術(shù)、建筑、挖溝開渠、放牧和游擊隊(duì)的技巧并且知道如何描述。他似乎用筆尖描述了整個人生。
他比拉伯雷、斯威夫特和馬爾克斯之后的多數(shù)作家都要滑稽和犀利。他的語言辛辣。他對于中國過去一百年的描述中,沒有跳舞的獨(dú)角獸和少女。但是他描述的豬圈生活讓我們覺得非常熟悉。意識形態(tài)和改革有來有去,但是人類的自我和貪婪卻一直存在。所以莫言為所有的小人物打抱不平-從日本占領(lǐng)到毛澤東的錯誤到今天的瘋狂生產(chǎn)。
在莫言的小說世界里,品德和殘酷交戰(zhàn),對閱讀者來說這是一種文學(xué)探險。曾有如此的文學(xué)浪潮席卷了中國和世界么?莫言作品中的文學(xué)力度壓過大多數(shù)當(dāng)代作品。
瑞典文學(xué)院祝賀你。請你從國王手中接過2012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
莫言致辭: 我的講稿忘在旅館了,但是我那些話記在腦子里了。
尊敬的國王、王后和王室成員,女士們先生們:我獲獎以來發(fā)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由此也可以見證到,諾貝爾獎確實(shí)是一個影響巨大的獎項(xiàng),它在全世界的地位無法動搖。我是一個來自中國山東高密東北鄉(xiāng)的農(nóng)民的兒子,能在莊嚴(yán)的殿堂里領(lǐng)取這樣一個巨大的獎項(xiàng),很像一個童話,但它毫無疑問是一個事實(shí)。
我想借這個機(jī)會,向諾獎基金會,向支持了諾貝爾獎的瑞典人民,表示崇高的敬意。要向瑞典皇家學(xué)院堅(jiān)守自己信念的院士表示崇高的敬意和真摯的感謝。
我還要感謝那些把我的作品翻譯成了世界很多語言的翻譯家們。沒有他們的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文學(xué)只是各種語言的文學(xué)。正是因?yàn)橛辛怂麄兊膭趧樱膶W(xué)才可以變?yōu)槭澜绲奈膶W(xué)。
當(dāng)然我還要感謝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們。他們的友誼,他們的智慧,都在我的作品里閃耀光芒。
文學(xué)和科學(xué)相比較的確是沒有什么用處。但是文學(xué)的最大的用處,也許就是它沒有用處。謝謝大家!
第三篇:莫言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獎詞
莫言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獎詞
北京時間昨晚11點(diǎn)30分,2012年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于斯德哥爾摩音樂廳舉行。0點(diǎn)16分許,中國作家莫言正式領(lǐng)取了今年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莫言從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手上接過2012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獎證書及金質(zhì)獎?wù)隆=衲曛Z貝爾獎獎金為800萬瑞典克朗(約合114萬美元)。
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上,諾貝爾文學(xué)獎評委會提名小組主席佩爾·瓦斯特伯格介紹了莫言的作品,闡述了授予他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原因。他介紹說,莫言是個詩人,粉碎了陳腔濫調(diào),讓茫茫人海中的個體得以升華,莫言的想像力翔越了人類存在的全部。瓦斯特伯格的頒獎辭全文如下: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2012
Award Ceremony Speech
Presentation Speech by Per W?stberg, Writer, Member of the Swedish Academy, Chairman of the Nobel Committee, 10 December 2012.Your Majesties, Your Royal Highnesses, Esteemed Nobel Laureates, Ladies and Gentlemen,Mo Yan is a poet who tears down stereotypical propaganda posters, elevating the individual from an anonymous human mass.Using ridicule and sarcasm Mo Yan attacks history and its falsifications as well as deprivation and political hypocrisy.Playfully and with ill-disguised delight, he reveals the murkiest aspects of human existence, almost inadvertently finding images of strong symbolic weight.North-eastern Gaomi county embodies China’s folk tales and history.Few real journeys can surpass these to a realm where the clamour of donkeys and pigs drowns out the voices of the people’s commissars and where both love and evil assume supernatural proportions.Mo Yan’s imagination soars across the entire human existence.He is a wonderful portrayer of nature;he knows virtually all there is to know about hunger, and the brutality of China’s 20th century has probably never been described so nakedly, with heroes, lovers, torturers, bandits – and especially, strong, indomitable mothers.He shows us a world without truth, common sense or compassion, a world where people are reckless, helpless and absurd.Proof of this misery is the cannibalism that recurs in China’s history.In Mo Yan, it stands for unrestrained consumption, excess, rubbish, carnal pleasures and the indescribable desires that only he can attempt to elucidate beyond all tabooed limitations.In his novel Republic of Wine, the most exquisite of delicacies is a roasted three-year-old.Boys have become exclusive foodstuff.The girls, neglected, survive.The irony is directed at China’s family policy, because of which female foetuses are aborted on an astronomic scale: girls aren’t even good enough to eat.Mo Yan has written an entire novel, Frog, about this.Mo Yan’s stories have mythical and allegorical pretensions and turn all values on their heads.We never meet that ideal citizen who was a standard feature in Mao’s China.Mo Yan’s characters bubble with vitality and take even the most amoral steps and measures to fulfil their lives and burst the cages they have been confined in by fate and politics.Instead of communism’s poster-happy history, Mo Yan describes a past that, with his exaggerations, parodies and derivations from myths and folk tales, is a convincing and scathing revision of fifty years of propaganda.In his most remarkable novel, 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where a female perspective dominates, Mo Yan describes the Great Leap Forward and the Great Famine of 1960 in stinging detail.He mocks the revolutionary pseudo-science that tried to inseminate sheep with rabbit sperm, all the while dismissing doubters as right-wing elements.The novel ends with the new capitalism of the ‘90s with fraudsters becoming rich on beauty products and trying to produce a Phoenix through cross-fertilisation.In Mo Yan, a forgotten peasant world arises, alive and well, before our eyes, sensually scented even in its most pungent vapours, startlingly merciless but tinged by joyful selflessness.Never a dull moment.The author knows everything and can describe everything – all kinds of handicraft, smithery, construction, ditch-digging, animal husbandry, the tricks of guerrilla bands.He seems to carry all human life on the tip of his pen.He is more hilarious and more appalling than most in the wake of Rabelais and Swift — in our time, in the wake of García Marquez.His spice blend is a peppery one.On his broad tapestry of China’s last hundred years, there are neither dancing unicorns nor skipping maidens.But he paints life in a pigsty in such a way that we feel we have been there far too long.Ideologies and reform movements may come and go but human egoism and greed remain.So Mo Yan defends small individuals against all injustices – from Japanese occupation to Maoist terror and today’s production frenzy.For those who venture to Mo Yan’s home district, where bountiful virtue battles the vilest cruelty, a staggering literary adventure awaits.Has ever such an epic spring flood engulfed China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In Mo Yan’s work, world literature speaks with a voice that drowns out most contemporaries.The Swedish Academy congratulates you.I call on you to accept the 2012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 from the hand of His Majesty the King.
第四篇:莫言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獎詞
莫言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獎詞
香港《蘋果日報(bào)》記者譯文學(xué)獎授獎詞全文
尊敬的國王和皇后陛下,尊敬的諾貝爾獎得主們,女士們先生們:
莫言是個詩人,他撕下了程式化的宣傳海報(bào),讓個人從無名人海中突出。莫言用荒誕和譏諷攻擊歷史的謬誤、貧乏及政治的虛偽。他用戲弄和不加掩飾的快感,揭露了人類最黑暗的一面,不經(jīng)意間找到具強(qiáng)烈象征意義的形象。
高密東北鄉(xiāng)體現(xiàn)了中國的民間故事和歷史,卻又超越這些進(jìn)入一個國度,驢和豬的聲音淹沒人聲,愛與邪惡都呈現(xiàn)超乎自然的比例。
莫言的幻想跳出人類生存現(xiàn)實(shí)。他善于描述自然;也徹底了解饑餓的含意,他筆下的英雄、情人、施暴者、強(qiáng)盜,尤其是堅(jiān)強(qiáng)不屈的母親們,令20世紀(jì)中國的殘酷前所未有如此赤裸地呈現(xiàn),向我們展示一個沒有真理、常識、憐憫的國度,以及那里魯莽、無助和荒唐的人們。
中國歷史上反覆出現(xiàn)的〝人吃人〞證實(shí)了這種苦難。莫言筆下〝吃人〞象征無節(jié)制的消費(fèi)、鋪張、垃圾、肉欲和無法描述的欲望,只有他能那樣跨越禁忌嘗試去闡釋。莫言的小說《酒國》中,極品佳肴是烤三歲童子肉。只有男童能入膳;被忽視的女童反得以生存。這一諷刺指向中國的獨(dú)生子女政策,令天文數(shù)字的女嬰被流產(chǎn):重男輕女,女孩連被吃的資格都沒有。莫言還就此話題寫了一部完整的小說《蛙》。
莫言的故事用神話和寓言做掩飾,將價值觀置于故事的主題。在莫言筆下沒有毛時代中國的〝標(biāo)準(zhǔn)人民〞,而是充滿活力、不惜用不道德的手段來滿足他們的生活,打破被命運(yùn)和政治劃下的牢籠。
莫言所描述的過去,不是共產(chǎn)主義宣傳畫報(bào)里的快樂歷史。他用夸張、滑稽模仿加上變異的神話和民間故事,對50年來的宣傳進(jìn)行修正,并令人信服。
在他最著名的小說《豐乳肥臀》中,從女性視角描述了大躍進(jìn)和1960年的大饑荒,用嘲笑的筆法寫革命偽科學(xué)試圖用兔子精液讓母羊受孕,并把所有對此表示懷疑的人斥為右派分子。小說結(jié)尾描述的90年代新資本主義,騙子們賣化妝品致富,仍在試圖用異體受精孵出鳳凰。
莫言作品將一個被遺忘的農(nóng)民世界生動展現(xiàn)人前,甚至不惜用刺鼻的氣息刺激感官,既冷酷無情得教人目瞪口呆,又摻合令人愉快的無私,他筆下沒有一刻枯燥乏味。這個作家彷佛通曉并善于描述形形式式人類生活,各種手工藝、冶煉、建筑、挖渠開溝、畜牧和土匪的花招詭計(jì)通過他的筆尖躍然紙上。
他比拉伯雷和斯威夫特以及當(dāng)代的加西亞.馬爾克斯以來多數(shù)作家更滑稽和震撼人心。他語言辛辣,在他描述的中國近100年的畫卷中,既沒有跳舞的獨(dú)角獸和仙女,但他描述的豬圈式的生活,令人親歷其境。意識形態(tài)和改革運(yùn)動來來去去,但人的自我和貪婪恒在。而莫言為所有小人物抱打不平,無論是日本侵華期間、毛式恐怖之下、還是今天的生產(chǎn)狂潮中面對不公的個體。
莫言創(chuàng)作出的家鄉(xiāng)是一個美德與卑鄙殘酷交戰(zhàn)之地,是一次踉蹌的文學(xué)冒險。中國以及世界何曾被如此史詩般的春潮席卷?在莫言的作品中,世界文學(xué)的聲音掩蓋同儕。
瑞典文學(xué)院祝賀你。請你從國王手中接過2012年諾貝爾文學(xué)獎
第五篇:莫言諾貝爾獎頒獎詞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2012 Award Ceremony Speech
Presentation Speech by Per W?stberg, Writer, Member of the Swedish Academy, Chairman of the Nobel Committee, 10 December 2012.Your Majesties, Your Royal Highnesses, Esteemed Nobel Laureates, Ladies and Gentlemen,Mo Yan is a poet who tears down stereotypical propaganda posters, elevating the individual from an anonymous human mass.Using ridicule and sarcasm Mo Yan attacks history and its falsifications as well as deprivation and political hypocrisy.Playfully and with ill-disguised delight, he reveals the murkiest aspects of human existence, almost inadvertently finding images of strong symbolic weight.North-eastern Gaomi county embodies China’s folk tales and history.Few real journeys can surpass these to a realm where the clamour of donkeys and pigs drowns out the voices of the people’s commissars and where both love and evil assume supernatural proportions.Mo Yan’s imagination soars across the entire human existence.He is a wonderful portrayer of nature;he knows virtually all there is to know about hunger, and the brutality of China’s 20th century has probably never been described so nakedly, with heroes, lovers, torturers, bandits – and especially, strong, indomitable mothers.He shows us a world without truth, common sense or compassion, a world where people are reckless, helpless and absurd.Proof of this misery is the cannibalism that recurs in China’s history.In Mo Yan, it stands for unrestrained consumption, excess, rubbish, carnal pleasures and the indescribable desires that only he can attempt to elucidate beyond all tabooed limitations.In his novel Republic of Wine, the most exquisite of delicacies is a roasted three-year-old.Boys have become exclusive foodstuff.The girls, neglected, survive.The irony is directed at China’s family policy, because of which female foetuses are aborted on an astronomic scale: girls aren’t even good enough to eat.Mo Yan has written an entire novel, Frog, about this.Mo Yan’s stories have mythical and allegorical pretensions and turn all values on their heads.We never meet that ideal citizen who was a standard feature in Mao’s China.Mo Yan’s characters bubble with vitality and take even the most amoral steps and measures to fulfil their lives and burst the cages they have been confined in by fate and politics.Instead of communism’s poster-happy history, Mo Yan describes a past that, with his exaggerations, parodies and derivations from myths and folk tales, is a convincing and scathing revision of fifty years of propaganda.In his most remarkable novel, 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where a female perspective dominates, Mo Yan describes the Great Leap Forward and the Great Famine of 1960 in stinging detail.He mocks the revolutionary pseudo-science that tried to inseminate sheep with rabbit sperm, all the while dismissing doubters as right-wing elements.The novel ends with the new capitalism of the ‘90s with fraudsters becoming rich on beauty products and trying to produce a Phoenix through cross-fertilisation.In Mo Yan, a forgotten peasant world arises, alive and well, before our eyes, sensually scented even in its most pungent vapours, startlingly merciless but tinged by joyful selflessness.Never a dull moment.The author knows everything and can describe everything – all kinds of handicraft, smithery, construction, ditch-digging, animal husbandry, the tricks of guerrilla bands.He seems to carry all human life on the tip of his pen.He is more hilarious and more appalling than most in the wake of Rabelais and Swift — in our time, in the wake of García Marquez.His spice blend is a peppery one.On his broad tapestry of China’s last hundred years, there are neither dancing unicorns nor skipping maidens.But he paints life in a pigsty in such a way that we feel we have been there far too long.Ideologies and reform movements may come and go but human egoism and greed remain.So Mo Yan defends small individuals against all injustices – from Japanese occupation to Maoist terror and today’s production frenzy.For those who venture to Mo Yan’s home district, where bountiful virtue battles the vilest cruelty, a staggering literary adventure awaits.Has ever such an epic spring flood engulfed China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In Mo Yan’s work, world literature speaks with a voice that drowns out most contemporaries.The Swedish Academy congratulates you.I call on you to accept the 2012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 from the hand of His Majesty the King.授獎詞節(jié)選
他是個詩人 讓個體升華
莫言是個詩人,他……讓茫茫人海中的個體得以升華。
他以俏皮而難以掩飾的輕快口吻,揭示人類存在的極端陰暗面,幾乎無意識地就找到了極具象征意義的形象。高密東北鄉(xiāng)收藏著許多中國民間故事與歷史往昔,但只有極少真正意義上的旅程得以超越這些,描述出一個愛善與邪惡皆有超乎尋常之能量的地方。
莫言的想像力翔越了人類存在的全部,他對大自然有了不起的描繪……他描寫英雄、戀人、拷打者和強(qiáng)盜——他尤其擅長描寫堅(jiān)強(qiáng)不屈的母親形象。
莫言的故事里帶有神話與寓言的偽裝,但到頭來他卻顛覆掉這一切。
莫言采用了源自神話與民間故事的夸張、模仿與派生手法。
何時曾有如此史詩式的春潮席卷過中國與世界?在莫言的作品中,世界文學(xué)與一個聲音對話,這個聲音足以湮沒大部分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