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說文解字序原文及翻譯
《說文解字序》,又作《說文解字敘》。下面請看小編特地為大家收集的說文解字序原文及翻譯!
說文解字序原文及翻譯
原文
古者包羲氏(即伏羲)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法象,現(xiàn)象)于地,視鳥獸之文(文,錯畫也。象交文。今字作紋)與地(一說為“輿地”,即“與”之繁體“與”通“輿”,“ 與地”即“輿地”?!拜浀亍?,以車喻地,即大地之意)之宜(通“儀”,儀象,或法度),近取諸身,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示也;《康熙字典》:又布也;留傳,留傳后世)憲象(觀測推算天象)。及神農(nóng)氏結(jié)繩為治而統(tǒng)其事,庶(眾多)業(yè)其繁,飾(假托、掩飾)偽(作偽、虛假)(飾偽,即巧飾偽詐)萌生。黃帝之史(史官)倉頡,見鳥獸蹄迒(háng,獸跡也)之跡,知分理(即文理)之可相別異也(悟出紋理有別而鳥獸可辨),初造書契(即文字)?!鞍俟ひ詠V(yì,治理),萬品以察(分辨、明察),蓋取諸夬(guài,《說文》分決也,即斷決、分辨)”;“夬揚(揚:傳播)于王庭”(這句意思是:萬物分辨明晰了,然后在王者朝廷上予以傳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說的是文字是在國王朝廷宣明教化的工具),君子(王臣百官)所以施祿及下(下層庶民),居德(蓄德)則忌也。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孳乳:繁殖,泛指派生)而浸(一作寖,漸也)多也。著于竹帛謂之書,書者如(如:《說文》從隨也。一曰若也,同也)也。以迄五帝(指黃帝、帝顓頊(zhuānxù)高陽、帝嚳(kù)高辛、帝堯、帝舜)三王(指夏禹、商湯、周文武)之世,改易(改變)殊體(不同的形體)。封于泰山者七有二代,靡(無)有同焉。
《周禮》:八歲入小學(xué),保氏(官名)教國子(公卿大夫之子弟)先以六書(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zhuǎn)注、假借)。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jiéqū,彎曲),日月是也。三日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喻也)相成,江河是也。四日會意。會意者,比(比合、組合)類(字類、字群)合誼(義之本字,義乃誼之假借字),以見指撝(指向)(二句言組合字群而會合其義,以表現(xiàn)所指向之物事也。),武信是也,五日轉(zhuǎn)注。轉(zhuǎn)注者,建類(造字類)一首(統(tǒng)一其部首),同意相受(加也),考老是也。六日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謂與倉頡之古文稍有不同)。至孔子書《六經(jīng)》,左丘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厥意(厥,其也,指示代詞;厥意,文字構(gòu)成之義)可得而說(說明)(這幾句意思是:直到孔子編寫六經(jīng),左丘明寫春秋傳,都用古文,字的意義還能夠說明)。其后諸侯力政(政,即征。力政:以武力相征伐),不統(tǒng)于王,惡禮樂之害己(討厭禮樂妨害自己),而皆去(廢棄)其典籍(典章書籍)。分為七國,田疇異畝,車途異軌,律令異法,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秦始皇初始天下,丞相李斯乃奏(上奏)同(同
一、統(tǒng)一)之,罷(刪除)其不與秦文合作(相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xué)篇》,皆?。ú捎茫┦肤Υ笞?,或頗省改(或者有很大的簡化改變),所謂小篆者也。是時秦?zé)郎缃?jīng)書(指焚書坑儒),滌除(廢除)舊典,大發(fā)隸卒,興役戍,官獄職務(wù)日繁,初有隸書,以趣約易(以求簡便),而古文由此絕矣。自爾秦書的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刻于符信之體),四曰蟲書(象鳥蟲之形,書寫旙信之體。旙信,即旗幟之類),五曰摹?。ㄒ?guī)摹印章之體),六曰署書(題署之體),七曰殳書(殳,兵器;殳書,刻于兵器之體),八曰隸書。(注:自刻符以下《漢書藝文志》謂之六技,其中除隸書外,大約都是大篆、小篆之藝術(shù)體)。
漢興有草書(段玉裁曰:“按草書之稱起于草稿……其各字不相連綿者曰章草,晉以下相連綿者曰今草?!辈輹卣饔卸骸喕?,二連綿)。尉律(廷尉之法律):學(xué)童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吏(諷,背文也;籀,紬繹理解之意。諷籀者謂諷誦理解也。有人說:籀書九千文,是用籀文所寫之文長達九千字,也通);又以八體試之(試用秦之八體使之書寫之)。郡移太史并課(并試),最者(成績最優(yōu)者)以為尚書史。書或不正,輒舉劾(以法糾有罪也)之(這兩句意思是:吏民上書,書寫如不合規(guī)格者,即舉而糾之)。今雖有尉律,不課,小學(xué)(文字之學(xué)謂之小學(xué)者)不修,莫達(明白)其說(文字構(gòu)形之說)久矣。孝宣時,召通倉頡讀(謂李斯所作倉頡篇之說解。讀,即說解)者,張敞從受之(從之受業(yè));涼州刺史杜業(yè)、沛人爰禮、講學(xué)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時,征禮等百馀人令說文字未央廷(未央宮)中,以禮為小學(xué)元士,黃門侍郎揚雄采(采,采取,采取會議講學(xué)討論之結(jié)果)以作《訓(xùn)纂篇》。凡《倉頡》以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書所載,略存之矣。及亡新居攝(亡新,指王莽。攝,攝政,指王莽代漢自立),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大司空,官名。甄豐,人名)之部。自以為應(yīng)制作(謂應(yīng)王莽之命而作),頗改定古文。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三曰篆書,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書,即秦隸書;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
壁中書者(壁中書,以古文出于壁中故謂之璧中書。晉人謂之蝌蚪文,則以周時古文頭粗尾細,有似蝌蚪之故),魯恭王壞孔子屋而得《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jīng)》。又北平侯張蒼獻《春秋左氏傳》,郡國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銘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雖叵(不可之意)版復(fù)見遠流(此言雖不可再見遠古文字之流變,然其構(gòu)字之詳尚可說明),其詳可得略說也。而世人大共非訾(大加非議),以為好奇者也,故詭(變也)更正文,鄉(xiāng)(向,先前)壁虛造不可知之書,變亂常行(常行,通行之書,即指隸書),以耀于世。諸生競說字解經(jīng)(言依秦隸書之形體牽強解字釋經(jīng)),喧稱秦之隸書為倉頡時書云:父子相傳,何得改易?乃猥(曲也,誤也)曰: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蟲者屈中也。廷尉說律,至以字斷法,“苛(訶之假借字,斥責(zé)也)人受錢”,“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眾,皆不合孔氏古文,謬于史籀。俗儒鄙夫翫(wàn,玩弄)其所習(xí)(指隸書),蔽(不明之意)所希(?。┞?,不見通學(xué),未嘗睹字例之條(謂構(gòu)字之條例),怪舊藝而善野言,以其所知為秘妙,究洞(通達)圣人之微恉(恉,意也)。又見《倉頡》篇中“幼子承詔”(言學(xué)童承師之教告,而俗儒鄙夫因后世有“君命曰詔”之義,因說“倉頡篇”為古帝所作),因號古帝之所作也,其辭有神仙之術(shù)焉。其迷誤不諭,豈不悖哉!
《書》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毖员刈裥夼f文(古代的記載)而不穿鑿??鬃釉唬骸拔岐q及史之闕文,今亡也夫!”蓋非其不知而不問,人用己私,是非無正,巧說衺(xié,同邪,不正也)辭,使天下學(xué)者疑。蓋文字者,經(jīng)藝(經(jīng)傳子史)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識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嘖而不可亂也”。今敘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博,廣也;通人,學(xué)識淵博的專家),至于小大,信而有證(信、可信也。證、證據(jù)也)。稽撰(稽,稽考;譔,詮釋)其說,將以理(解釋)群類(字類),解廖誤,曉學(xué)者,達神恉(深奧之旨,此謂文字結(jié)構(gòu)之神妙意義)。分別部居(部類),不相雜廁(置也,放置)。萬物咸覩(睹),靡不(無不)兼載(盡記也)。厥(其也,代詞)宜不昭(昭,明也),爰明以諭(諭,告也)。其稱(稱,舉也,猶今言征引,引證)《易》,孟氏,《書》;《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jīng)》,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蓋闕如(闕,即缺;闕如,即闕略不言之意)也。
譯文:
古代庖羲氏統(tǒng)治天下的時候,上則觀察星象于天,下則觀察現(xiàn)象于地,又看到烏獸的紋理和地理的形狀,近則取法于身,遠則取象于物,于是開始作了八卦,用它來表示法定的圖象。至神農(nóng)時代,用結(jié)繩的辦法記錄事物,諸事繁雜,飾偽的事情不斷發(fā)生。黃帝的史官倉頡,看到烏獸足跡,知道紋理可以互相區(qū)別,始創(chuàng)造了文字?!鞍俟僖詠V,萬民以察,大概取象于分別,”“分別了,揚于王庭,”這就是說,文字是在王者朝廷里宣教明化的,是百官用以對下布施教化,增修德行,明白禁忌的。倉頡在開始創(chuàng)造文字的時候,大抵是依照事物的形象畫出它們的圖形,所以叫做“文”。后來形旁聲旁相互結(jié)合就叫做“字”?!拔摹笔潜硎臼挛锏谋救滑F(xiàn)象,“字”就是由文孳生出來而逐漸增多的。寫在竹帛上的叫做“書”,“書”就是“如”的意思。到了五帝三王的時代,文字逐漸改變成不同形體。在泰山祭天地的有很多朝代,使用的文字竟然沒有相同的呢。
周朝的制度,兒童八歲入小學(xué),保氏先用“六書”來教育王室的子弟。第一種叫做指事。所謂指事,就是一見就可以認識,細致觀察就可以了解它的意義,==(上下)二字就是這樣。第二種叫做象形。所謂象形,就是畫成那個東西,隨著它的形體而曲折,日、月二字就是這樣。第三種叫做形聲。所謂形聲,就是根據(jù)事物造字,再取一個近似的聲符配合而成,江、河二字就是這樣。第四種叫做會意。所謂會意,就是組合兩個以上的字,表示一個新的意義,武、信二字就是這樣。第五種叫做轉(zhuǎn)注。所謂轉(zhuǎn)注,就是說造這種文字要統(tǒng)一部首,用一個同義的字展轉(zhuǎn)注釋,老考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第六種叫做假借。所謂假借就是本來沒有這個字,借用一個同音字來表示這個概念,令、長二字就是這樣。到周宣王的時候,太史官名叫籀的作大篆十五篇,跟古文稍有不同。直到孔子編寫六經(jīng),左丘明寫春秋傳,都用古文,字的意義還能夠說明。此后,各國諸侯互相征伐,不服從周天子,他們討厭禮樂妨害自己,于是都廢棄舊時的典章書籍。當(dāng)時天下分為七國,各國田畝劃分的制度不同,車路軌道的寬窄不同,法律制度不同,衣冠形式不同,語言的聲音不同,文字的形體也不同。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以后,丞相李斯就上書建議把這些混亂現(xiàn)象統(tǒng)—起來,廢除那些跟秦朝文字不同的書寫形式。李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xué)篇》,都是取史籀大篆,或者稍微進行一些改變或簡化,這就是所說的小篆。這個時候,秦王朝燒毀了經(jīng)書,廢除了過去的典籍,大量發(fā)動隸卒,興起役戍,行政事務(wù),監(jiān)獄案件一天天繁雜起來,開始產(chǎn)生隸書,以求簡便,于是古文使從此不用了。自此以后秦國文字有八種體式:一叫大篆,二叫小篆,三叫刻符,四叫蟲書,五叫摹印,六叫署書,七叫殳書,八叫隸書。漢朝初年,出現(xiàn)了草書。廷尉的法律規(guī)定:學(xué)童十七歲以上才得應(yīng)考,能諷誦理解九千宇的文章才能允當(dāng)史官;同時也要考秦代八體的寫法。地方送到朝廷去會試,成績最好的錄取為尚書史。書寫有不正確的就檢舉處分他?,F(xiàn)在雖然還有廷尉的法令,可是不考試了,小學(xué)也不講求,一般人早就不懂得文字的道理了。孝宣皇帝的時候,召集了精通《倉頡篇》的人,派張敞跟他學(xué)習(xí);此外,涼州刺史杜業(yè)、沛人爰禮、講學(xué)大夫秦近,也能夠講授文字的知識。孝平皇帝的時候,征聘爰禮等百多人,在未央宮中講述文字,封爰禮作小學(xué)博士。黃門侍郎揚雄采集他們所講的編成《訓(xùn)纂篇》。合計《倉頡篇》到《訓(xùn)纂篇》共十四篇,合計五千三百四十字,各書所記載的文字大致都保存著。到王莽攝政的時候,派大司空甄豐等人校正文字。甄豐自以為奉命而作,對古文有些改定。當(dāng)時有六書:第—種叫做古文,就是從孔壁中得到的文字。第二種叫做奇字,就是古文的異體。第三種叫做篆書,就是小篆。第四種叫做左書,就是秦時的隸書,秦始皇命令下杜人程邈所作的。第五種叫做繆篆,是用來摹刻印章的字體。第六種叫做鳥蟲書,是用來寫在旗幟或符節(jié)上的。
壁中書,就是指武帝時魯恭王拆孔子住宅而得到的《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jīng)》。又有北平侯張蒼所獻的《春秋左氏傳》,各地又往往在地里挖掘出鐘鼎彝器,上面的銘文就是前代的古文,它們的字體都相類似。雖然不能從這些材料看出文字的流變,但是造字詳情還是可以大致說明的。然而當(dāng)時的一些人對于這些古文,大加非議,認為這是好奇立異,故意變更正規(guī)文字,向著孔壁憑空虛構(gòu)一些難以認識的東西,淆亂通行的文字來炫耀自己。太學(xué)的學(xué)生都爭著解說文字,闡明經(jīng)義,妄稱秦朝的隸書就是倉頡時代的文字。他們說,文字是世代相傳的,怎么會改變呢?競歪曲地說:“馬頭人”是“長”字,“人持十”是“斗”字,“蟲”字是彎曲“中”字而成的。掌管法律的人說明法律,甚至根據(jù)隸書的字形判決案件,把“苛人受錢”的“苛”字說成“止句”,類似這種情況還很多。這些都同孔于壁中的古文不合,也不合于大篆??墒怯狗蛩鬃油媾麄兊乃鶎W(xué),不明了他們所少見的東西,沒有看到宏通的學(xué)者,也沒有明白文字的條例,把舊藝當(dāng)作怪異,把野言當(dāng)成寶貝,認為自己所知道的是非常奧妙的東西,認為自己透徹地領(lǐng)會了圣人的深意。他們又看到倉頡篇中有“幼子承詔”這句話,就說倉頡篇是古代帝王所作的,這里面還記載著神仙的法術(shù)哩!這樣迷誤不明,難道不是悖亂嗎!
《尚書》說:“余想觀看古人之象”,這就是說,必須遵守古代的記載,不應(yīng)穿鑿附會??鬃诱f:“我還看到過古史上的闕文,現(xiàn)在沒有了??!”這就是批評不懂不問,各逞己見,是非無定,巧言邪說,使天下學(xué)者疑惑的那些人。文字是經(jīng)藝的基礎(chǔ),也是政治的基礎(chǔ),前人用它,將文化傳給后人,后人用它認識古代文化。所以說:“基本建立了,其它事物才能產(chǎn)生”,“知道天下的深奧道理就不可錯亂?!蔽椰F(xiàn)在編次小篆和古文籀文,廣泛地采取通人的意見,至于各種解釋,都是可信而有證據(jù)的?;荚忈屇切┙庹f,目的在于拿它解釋文字,剖析錯誤,告訴讀者通達文字構(gòu)造的深意。分別部類排列,不使雜亂。在這里,萬事萬物都可以看到,沒有什么遺漏。那些意義不明的就清楚地加以說明。書中所引《周易》是孟氏本;《尚書》是孔氏本;《詩經(jīng)》是毛氏本;《禮經(jīng)》、《周官》、《左氏春秋》、《論語》、《孝經(jīng)》都是古文經(jīng)。至于那些還不清楚的,只好闕而不解了。
第二篇:說文解字序
《說文解字序》中關(guān)于文字起源的論述
我將在下文里總結(jié),并結(jié)合地下出土資料發(fā)現(xiàn),評述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中有關(guān)中國文字起源和發(fā)展的觀點。
首先,許慎在序中講文字的起源歸結(jié)為一下幾個階段:
1、第一階段:庖犧氏作八卦。
《說文序》云:“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憲象?!?/p>
許慎將此列為文字起源的第一階段。在此前,雖在《淮南子》《易》《尚書序》中均對庖犧作八卦有提及,但并沒有將其與文字的起源聯(lián)系在一起。
那么許慎的說法是否可靠呢?
八卦與文字的相關(guān)性首先在于,它們都是一種表達意義的書面符號系統(tǒng)。八卦演變下去,如在西漢《焦氏易林》中,演變出4096卦,其實便可看作為4096個“文字”。
在傳世銘文材料中見于昭王時安州六器之一的中鼎,本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先后在安陽四盤磨卜骨,長安張家坡西周遺址卜骨、岐山鳳雛西周遺址卜骨上發(fā)現(xiàn)一種“奇文”,加上其他青銅鼎上的文字,共計有32個。
張政良認為這些文字是八卦系統(tǒng)的卦象。
八卦的用途遠不止占卜,這我們今天已經(jīng)知道,它還可用作族徽。族徽是象形的,它還不是成熟的文字,但是無疑對象形字的產(chǎn)生起了重要的作用。此外還有一種表示數(shù)字(指事符號)的八卦。
所以說,許慎把八卦與納入文字萌芽范圍的敘述并不是無稽之談。他早已意識到八卦是一套表意符號。
2、第二階段:神農(nóng)結(jié)繩。
《說文序》云:“及神農(nóng)氏,結(jié)繩為治,而統(tǒng)其事。庶業(yè)其繁,飾偽萌生?!?這里許慎的說法也許是受到《老子》《莊子》中關(guān)于此的記述。關(guān)于結(jié)繩,我們找不到直接相關(guān)的考古遺存,但是人類學(xué)資料和其他考古證據(jù)表明,在文字出現(xiàn)之前,結(jié)繩是人們用來記錄的普遍方法。如云南景頗族出行并配長刀,就利用刀柄上的穗子打結(jié),以計算日程。
新石器時期以來的陶器刻畫資料上出現(xiàn)的許多的文字都有著結(jié)繩的痕跡,如金文中的“賣”字。
3、第三階段:倉頡造字。
“黃帝史官倉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分理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百工以乂,萬品以察,蓋取諸夬?!皦瑩P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庭,“君子所以施祿及下,居德則(明)忌”也。
“倉頡之初作書也,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寖多也。著于竹帛謂之書。書者,如也?!?/p>
此說在戰(zhàn)國時即已流行?!秴问洗呵?君守》里有“倉頡作書,后稷作稼?!薄盾髯印贰俄n非子》也有記載。到了秦漢時代,這種傳說更加盛行?!痘茨献?修務(wù)訓(xùn)》高誘注說:倉頡“生而見鳥跡,知著書”。
所謂“初造書契”有兩種解釋:一是書、契分開,即倉頡創(chuàng)造了文字和契刻兩種記事方法。二是連讀,即倉頡創(chuàng)造了“書契”這種方法。青海柳彎原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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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出土的馬場類型陶器上,發(fā)現(xiàn)了一批刻畫符號。大多是用作記事、記數(shù)和通訊的,可視為“書”“契”并存的證據(jù)。
一些漢代簡牘上的文字,其中有一塊上書:“二日令口口守卒口十四木”。說文《周儒》和漢儒介紹的古代“書契”是真實的。
4、第四階段:三王五帝階段。
“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體,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關(guān)于這一說的記載十分豐富,但是沒有具體的考古史料來支持。許慎之所以這樣提出是根據(jù)歷史進化觀點而言的。他意識到從黃帝初造書契到周宣王大篆、左氏古文,中間必定有一個過程,就是三王五帝的過程。但由于沒有豐富的史料支持,他只能籠統(tǒng)地說“改易殊體”。
因此他的某些假設(shè)可能和事實相符合,但是不能避免因缺乏史料而造成的失誤。
許慎在序中的態(tài)度還是比較嚴謹?shù)?,對于無法確定的東西他并沒有贅述。這里許慎主要是吸收、整理了前人對于文字起源的很多看法,也包含一些自己的見解,但又受到了時代的局限,畢竟當(dāng)時的考古資料很單薄。
其實真正的文字起源,我認為應(yīng)當(dāng)還是勞動人民在勞動生活中創(chuàng)造的,因而倉頡造字等說法比較荒謬,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完成這樣龐大的工程的,但是由某一人將這些文字統(tǒng)籌、收集起來,形成較完整的文字體系應(yīng)當(dāng)是可靠的,只是這個人是不是倉頡,尚無法確定。
盡管關(guān)于文字起源中的人物、故事并不一定真實存在,但依據(jù)在上文中我所列舉的資料看,我們可以確定地說,漢字的發(fā)展的確經(jīng)歷了這些階段。基本上除卻最后三王五帝的階段,尚無確切資料可考外,其他情況我們都找得到資料來支持。八卦、結(jié)繩、書契,本就是人們用以互相傳達意圖的,許慎對于這些過程的總結(jié)應(yīng)是可靠的。
《說文解字序》一步步地進行論述,使得我們對于文字的歷史一目明了,最主要的是他認為語言文字是發(fā)展的,變化的。關(guān)于《說文解字》的寫作目的。許慎說得很明白:“蓋文字者,經(jīng)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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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東陽馬生序原文及翻譯
東陽馬生序這篇文章意在勉勵當(dāng)時的太學(xué)生要刻苦讀書,看看下面的相關(guān)文章的翻譯吧!
東陽馬生序原文及翻譯
原文:
余幼時即嗜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xiāng)之先達執(zhí)經(jīng)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zhì)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fù);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dāng)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fēng),大雪深數(shù)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huán),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諸生學(xué)于太學(xué),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yè)、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后見也。其業(yè)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zhì)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xué)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xiāng)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辯,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于學(xué)甚勞,是可謂善學(xué)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xué)之難以告之。
譯文:
我小時候就愛好讀書。(因為)家里貧窮,(所以)沒有辦法得到書來看,就常常向藏書的人家去借,親手自己用筆抄寫,計算著約定的日期按期歸還。天非常寒冷的時候,硯池里的墨汁結(jié)成堅硬的冰,手指(凍得)不能彎曲和伸直,也不敢放松抄書。抄寫完畢,跑著趕快還書,不敢稍微超過約定的期限。因此,人家都愿意把書借給我,我也因此能夠廣泛地閱讀各種書籍。成年以后,我更加仰慕圣賢的學(xué)說,又擔(dān)心沒有學(xué)問淵博的老師可以相互交往(請教),曾經(jīng)跑到百里以外,拿著經(jīng)書向同鄉(xiāng)有名望的前輩請教。前輩德高望重,向他請教的學(xué)生擠滿了他的屋子,他從來沒有把言辭放委婉些,把臉色放溫和些。我站著陪伴在他旁邊,提出疑難,詢問道理,彎下身子側(cè)著耳朵向他請教;有時遇到他大聲斥責(zé),(我的)表情更加恭順,禮節(jié)更加周到,不敢說一句話來辯解;等到他高興了,就又向他請教。所以我雖然愚笨,但最終還是能夠獲得知識。當(dāng)我跟老師學(xué)習(xí)的時候,背著書箱,拖著鞋子,走在深山大谷里,深冬季節(jié),刮著凜冽的寒風(fēng),踏著幾尺深的積雪,腳上的皮膚因寒冷干燥而開裂卻不知道。到了學(xué)舍,四肢凍僵得不能動彈,服侍的人用熱水澆洗(我的手腳),用被子給我蓋上,很久才暖和過來。住在旅館里,主人每天(只給我)兩頓飯吃,沒有新鮮肥美味道好的食物可以享受。同屋住的同學(xué),都穿著華麗的衣服,戴著紅纓珠寶裝飾的帽子,腰上掛著白玉環(huán),左邊佩著刀,右邊掛著香袋,(渾身)光彩照人好像神仙一樣;我卻穿著破舊的衣服,生活在他們當(dāng)中,一點也沒有羨慕的意思,因為心中有足以快樂的事,不覺得吃的穿的比不上其他的人了。我求學(xué)時的勤懇和艱辛大概就是這樣?,F(xiàn)在我雖年紀老,而且沒有什么成就,但所幸還得以置身于君子的行列中,承受著天子的恩寵榮耀,追隨在公卿之后,每天陪侍著皇上,聽候詢問,天底下也不適當(dāng)?shù)胤Q頌自己的姓名,更何況才能超過我的人呢?現(xiàn)在學(xué)生們在太學(xué)中學(xué)習(xí),朝廷每天供給膳食,父母每年都贈給冬天的皮衣和夏天的葛衣,沒有凍餓的憂慮了;坐在大廈之下誦讀經(jīng)書,沒有奔走的勞苦了;有司業(yè)和博士當(dāng)他們的老師,沒有詢問而不告訴,求教而無所收獲的了;凡是所應(yīng)該具備的書籍,都集中在這里,不必再像我這樣用手抄錄,從別人處借來然后才能看到了。他們中如果學(xué)業(yè)有所不精通,品德有所未養(yǎng)成的,如果不是天賦、資質(zhì)低下,就是用心不如我這樣專一,難道可以說是別人的過錯嗎!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xué)中已學(xué)習(xí)二年了,同輩人很稱贊他的德行。我到京師朝見皇帝時,馬生以同鄉(xiāng)晚輩的身份拜見我,寫了一封長信作為禮物,文辭很順暢通達,同他論辯,言語溫和而態(tài)度謙恭。他自己說少年時對于學(xué)習(xí)很用心、刻苦,這可以稱作善于學(xué)習(xí)者吧!他將要回家拜見父母雙親,我特地將自己治學(xué)的艱難告訴他。如果說我勉勵同鄉(xiāng)努力學(xué)習(xí),則是我的志意;如果詆毀我夸耀自己遭遇之好而在同鄉(xiāng)前驕傲,難道是了解我嗎!
第四篇:章太炎:說文解字序講稿
王乘六 等記錄
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
是始作《易》八卦,以垂憲象。
《說文》九千字,小篆雜以古籀。何以偏主小篆,不專以古籀為主?蓋古文筆畫淆亂,不能盡以六書解說,而籀文十五篇,已亡其六也。居今而言,八卦與文字未必有關(guān),其所以首舉八卦者,大抵初造之文,有若干字取諸卦象。三(坤三斷)為水,益字從之。三(離中斷)為火,古之火字作口。三(乾三連)為氣,天積氣也。氣作口,義與天同。三(坤三斷)為州,漢人書坤作川,地之大者,無逾九州,故州字重川而書作州(篆文)。其余震、兌、艮、巽,不與初文有關(guān)。蓋造字時去取各有宜耳。
勤按,蘄春黃侃先生曰:八卦為有限之符號,文字則為無限之符號,以八卦為文字起原,似也。至于結(jié)繩之用,較之八卦,又稍靈活,究不足以應(yīng)變,能應(yīng)變者,端推文字。
及神農(nóng)氏結(jié)繩為治而統(tǒng)其事,庶業(yè)其繁,(段氏曰,其同綦,猶極也。繁,古作緐。)飾偽萌生。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蹏迒之跡,知分理(段氏曰,分理猶文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百工以乂,(段氏曰,乂,治也。)萬品以察,蓋取諸夬?!薄皦?,揚于王庭?!毖晕恼咝堂骰谕跽叱ⅲ铀允┑摷跋?,居德(則)[明]忌也。(段氏曰,能文者則祿加之,律己則貴德不貴文也。)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著于竹帛謂之書,書者,如也。(段注,如其事物之狀。)以訖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體,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契”者,刻畫作憑信也。古人造字,本以記姓名,立券契。爾時人事簡單,人我所需,惟此而已?!妒酚洝ろ椨鸨炯o》載項羽之言:“書足以記姓名而已?!闭Z本非謬。其后人事愈繁,文字之用乃廣,行文立言,皆后起之事也。倉頡初造之文,為獨體象形與獨體指事。指事者,象形之廣義也。若兩文合而成字者,非會意,即形聲,倉頡時尚未有此。形聲相益即謂之字者,“字”,叔重訓(xùn)乳,乳即產(chǎn)生之意。《易·屯》:“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贝俗种玖x也。文本無多,兩文相合,孳乳日益,遂名曰字?;蛑^字之一言,春秋時尚無其稱?!墩撜Z·子路》:“必也正名乎!”《儀禮》:“百名以上書于策,不及百名書于方?!泵?,今所謂字也?;蛟粫蛟晃?,于古未有言字者,稱字殆自秦始。此語不然。古人幼名冠字,字之云者,謂由名孳生之別名耳。秦以前人,已有名復(fù)有字,何得謂為始于秦哉?古文變化綦多,“封于泰山”二語,本諸《管
子》、《韓詩外傳》,事證不詳,理或然耳。
勤按,蘄春黃侃先生曰:文字之生,必以寖漸,約定俗成,眾所公仞(古認字),然后行之而無閡。竊意邃古之初,已有文字,時代緜邈,屢經(jīng)變更,壤地亻瓜離(勤按,亻瓜,左右結(jié)構(gòu),音夸,不正也),復(fù)難齊一。至黃帝代炎,如一方夏,史官制定文字,亦如周之有史籀、秦之有李斯。然則倉頡作書云者,宜同鯀作城郭之例,非必前之所無,忽然剙造,乃名為作也。荀子云,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今本此說,以為文字遠起于古初,而倉頡仍無嫌于作字。
《周禮》:八歲入小學(xué),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可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轉(zhuǎn)注。轉(zhuǎn)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令、長是也。
小學(xué)者,兒童識字之學(xué)也。六書者,古人造字之法也。宇宙萬匯,有可以指其事而為文者,上、下之類是也。有可以象其形而為文者,日、月之類是也。然象形、指事,可施于名物者多,可施于動作者少,于是乃有形聲、會意之例。止戈為武,止戈者止人之戈也,語本楚莊王謂禁暴戢兵方謂之武。然此恐是一時美談,未合初義?!稌つ潦摹罚骸安豁┯诹狡卟?,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苯瘛安椒ァ倍?,人人沿用,竊意“武”之云者,會步伐之意而已。止者步省,戈者伐省,軍令森嚴,步伐整齊,此所謂武矣。叔重襲楚莊王之意,沿用古訓(xùn),不取異說,故云然耳。人言為信,《三體石經(jīng)》信作(千言,左右結(jié)構(gòu)),從千不從人。千人之言必可信,十口相傳謂之古,意義正同。千之古音如人,則信、(千言)二字皆會意而兼形聲矣。轉(zhuǎn)注、假借,異說最多。余謂“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者,兼以音義言之,考之與老,義既匪二,音復(fù)相近,此所謂轉(zhuǎn)注也。未造字時,先有語言,方音有殊,名義則一,其音或雙聲相轉(zhuǎn),或疊韻相移,則為更制一字,字形雖異而音義大同,雖二字,實本一字,此轉(zhuǎn)注之義也?!氨緹o其字,依聲託事”者,謂造長短之長,不造長幼之長;造命令之令,不造縣令之令??h令發(fā)令于眾,長者長于幼小,號令之令,長人之長,即托于命令、長短之字以行也。自段氏以同聲通用釋假借,其義乃泛。信如其說,古人制拼音之字足矣,何必如此繁瑣哉?且文字之用,本以治萬民察百官,廣同音通用之道,勢必糾錯紛紜,不可究詰,百官乃不得治,萬民乃不得察,適足增治絲之棼耳。揆其初意,蓋以經(jīng)典相承,文有音訛,不敢指斥其非,故造同音通用之說飾之。自漢以來久有此說,而不可以解六書之假借。余謂假借云者,意相引申,音相切合,義雖稍變,不為更制一字,如令、長之類,托其事于命令之令、長短之長,引申其義,不別為一字,然后文字不至過繁。此與轉(zhuǎn)注之例,相為正負,乃文字繁省之大法也。
及宣王太史籀,箸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至孔子書《六經(jīng)》,左丘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厥意
可得而說。
造文字者倉頡也,正文字者史籀也。史籀大篆十五篇,至叔重時,僅存九篇。古文沿襲多訛亂,不盡可以六書解。籀文則字字可以六書解。(今《三體石經(jīng)》之古文,為叔重書所不收者,亦有可以六書解者,然不甚多。若大篆幾無字不可以六書解。)蓋文字沿用既久,勢必日趨謬誤。是正文字者,后有李斯,前有史籀。古文筆畫既少,結(jié)體亦不方正。大篆改之,為之增加筆畫,筆畫重疊,則不易混淆,此史籀之苦心,《石鼓文》在,可證也??鬃印⒆笫?,后于史籀,史籀為王朝太史,是正文字之后,后人應(yīng)奉為準則。而復(fù)沿用古文者,六經(jīng)中易、書、禮、詩,詩除國風(fēng)外,均史籀前書,流行民間,為日已久,史籀不及改也。又封建時政治不能統(tǒng)一,史籀之力,僅及王畿千里,故其文不甚行于關(guān)東。且作書者畏大篆之繁重,故依古文以省時間耳。叔重尊壁中書,故曰其意可得而說,實不可盡說也。
其後諸侯力政,不統(tǒng)于王,惡禮樂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分為七國,田疇異畮,車途異軌,律令異法,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xué)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是時,秦?zé)郎缃?jīng)書,滌除舊典,大發(fā)隸卒,興役戍,官獄職務(wù)繁,初有隸書,以趣約易,而古文由
此絕矣。
七國文字,與春秋不同,然無特異之名,今亦不可知。(《凡將》、《訓(xùn)纂》,或有七國時字。)文字異形,淆惑自生。秦既并天下,同文之舉,自不容緩。李斯等所作《倉頡篇》,今所謂小篆也。小篆之前,秦所用皆大篆。秦本周地,史籀造大篆,不行于關(guān)東,而行于關(guān)內(nèi)。秦器《(弔皿,上下結(jié)構(gòu))和鐘》,文字方正,略同大篆,可證也。其后秦尊視大篆,依倚以成小篆。所謂“省改”者,以大篆太繁,故略有省改耳。秦以法治,事須明白,古文易亂,不得不廢。廢古文,以其背法治,焚詩書,以其易立異,意正同也。然仍有用古文者,秦碑“及”作“乁”,二十六年,二十作“廿”,皆古文也?!稁F山碑》,“口,戈十,上下結(jié)構(gòu)”從十不從甲(篆文)。十,甲(篆文)古文也??芍匾嘤袝r用古文。蓋碑版美觀,用意不同耳。
自爾,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
隸書。
張懷瓘《書斷》,引《呂氏春秋》“倉頡作大篆”,今《呂氏春秋》無此語,或古文亦稱大篆,事未可知??谭淖郑裼跐h銅虎符見之,字體并無稍異。蟲書即所謂鳥篆,摹印者,刻璽之文。宋人摹秦璽文,見薛尚功《鐘鼎款識》,字體甚奇,書于旗幟者亦然。蓋摹印與蟲書互相混用也。署書所以題榜,殳書所以書觚,漢瓦當(dāng)文,隨圓勢而結(jié)體,亦其意也??谭瘯煮w不變。蟲書摹印,加以花紋,為之不易,故別立門目耳。秦隸今難見,即西漢人隸書亦難見。漢碑八分有波磔。東漢初年石刻,筆勢似篆,全無波磔。與夫秦權(quán)秦量所刻,筆勢似篆而筆畫減省者,殆皆所謂秦隸矣。
漢興,有草書。
草書之原甚早,不始于漢?!墩撜Z·憲問》:“裨諶草創(chuàng)之。”《史記·屈原列傳》:“屈平屬草稿未定。”疑古人已有,惟不立專名耳?!岸辈⒆鳌柏ァ保P畫連綴;“旅”古文本作“口”,而“口”又變作“口”,亦取其本不連
者而連之,是皆草書之濫觴也。
尉律:學(xué)僮十七已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ひ铺凡⒄n,最者以為尚書史。書或不正,輒舉劾之。今雖有尉律,不課;小學(xué),不修。莫達其說久矣。
“尉律”者,廷尉所守之法律也?!爸S籀書九千字”,孫淵如謂籀書有九千字,許書九千字皆籀文,然《倉頡篇》小篆僅三千字,焉得籀文有九千字哉?段氏訓(xùn)籀為讀,義亦未諦。《說文》:“諷,誦也?!敝S籀書九千字者,取九千字之成文,以籀文書之,令受試學(xué)童,讀而誦之耳。尉律雖定于蕭何,本多捃摭秦法。秦作小篆以前,籀文盛行,及后焚書,而官書固在,故令學(xué)童誦之以觀其習(xí)識籀文與否。逮及漢初,去秦未遠,故猶以此為考試之標準也?!稘h書·藝文志》,但言諷書而無籀字,蓋時至漢季已漸變舊制矣。
孝宣時,召通《倉頡》讀者,張敞從受之。涼州刺史杜業(yè),沛人爰禮,講學(xué)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時,徵禮等百馀人,令說文字未央廷中,以禮為小學(xué)元士。黃門侍郎揚雄采以作《訓(xùn)纂篇》,凡《倉頡》已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書所載,略存之矣。及亡新居攝,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之部,自以為應(yīng)
制作,頗改定古文。
孝宣去李斯作《倉頡篇》時,未及二百年,失其傳授,已不能讀,可知識字須有傳授矣。漢初,六國遺老尚存,通古文者猶多。秦焚書時,高祖已四十馀歲,應(yīng)識古文。婁敬、陸賈、叔孫通輩,亦皆生焚書之前,其所證引,皆系古文。且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皆用古文,欲傳其學(xué),非識其字不可,故漢初人識古文者猶多?!稘h書》:“《左氏》多古字古言。賈誼為作訓(xùn)詁,誼之學(xué),受之張蒼?!比黄湓跐h京之日,不過一年,如字字須蒼親授,恐《左傳》十八萬字,非一年之功所能為力,是知誼本自識古文,蒼所教者,大義而已。又《史記·封禪書》:“上有古銅器,李少君以為齊桓公器,按之果然?!庇帧短饭孕颉罚骸澳晔畾q則誦古文?!笨芍?dāng)時識古文者尚眾。宣帝時,故老云亡,書亦漸改為漢隸,故識古文者絕少,乃并《倉頡篇》而不能讀。小學(xué)日衰,于是張敞、揚雄之倫,始以識字著矣。
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三曰篆書,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書,即秦隸書;五曰繆篆,所以摹??;六曰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奇字為秦八體所無。莽時劉棻從揚雄學(xué)奇字,不知揚何所受?今許書載四奇字:口,無篆文(無)、口,涿篆文(涿)、口,倉篆文(倉)、口,人篆文(人)是也。
壁中書者,魯恭王壞孔子宅,而得《禮記》、《尚書》、《春秋》、《論語》、《孝經(jīng)》;又,北平侯張倉獻《春秋左氏傳》;郡國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銘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雖叵復(fù)見遠流,其詳可得略說也。而世人大共非訾。以為好奇者也,故詭更正文,鄉(xiāng)壁虛造不可知之書,變亂常行,以燿于世。諸生競說字解經(jīng),諠稱秦之隸書,為倉頡時書,云:父子相傳,何得改易!乃猥曰:馬頭人為長,人持十為斗,蟲者屈中也。廷尉說律,至以字斷法,苛人受錢,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眾,皆不合孔氏古文,謬于史籀。俗儒啚夫玩其所習(xí),蔽所希聞,不見通學(xué),未嘗睹字例之條,怪舊埶(藝)[勢]而善野言,以其所知為祕妙,究洞圣人之微恉。又見《倉頡篇》中“幼子承詔”,因號(曰)“古帝之所作也,其辭有神
仙之術(shù)焉”。其迷誤不諭,豈不悖哉!
叔重依壁中書錄古文,其所不錄而存于今《三體石經(jīng)》尚多。叔重說解文字,一以六書為準。古文淆亂,實有不能下筆者,故不能盡錄也。又古文一字數(shù)體,故鐘鼎與《三體石經(jīng)》,往往歧異,云“皆自相似”者,亦概略之辭。鐘鼎刻畫,義取美觀,字體正否,在所不計,亦如李斯作小篆,而所書碑石往往自亂其例。史籀作大篆,而自書《石鼓文》,亦不盡合六書。良以石刻本是美術(shù),故不求字字審正爾。叔重考正文字,主于繩糾愆謬,故吐詞不得不嚴。其實可免糾彈者,唯籀文而已。壁中經(jīng)實亦有誤,以尊古故。不得不為掩飾,鼎彜愈可知已?!俺P小闭咧^隸書,“諸生”者謂太學(xué)諸生?!岸贰?,漢隸作“什”,故曰“人持十為斗”?!翱痢弊x如“訶”,故曰“苛之字止句也”。東漢諸儒,如此說解者多,具于緯書中。此段言東漢時人尊信隸書反對古文之狀,然亦非時人之有意為是也。東漢人疏于史學(xué),以漢律為皋陶作(見《論衡》),以《倉頡篇》為倉頡作,此類甚眾。其信隸書為倉頡時書,亦無足怪,如無許書,妄說不知何底。許之功顧不偉哉!勤按,蘄春黃侃先生曰:六書條例,為中國一切字所因循,不僅施于古文籀篆而已。漢世俗書漸眾,故其釋字形,亦不本于古。自許君所舉諸生廷尉謬說之外,如以貨泉為白水真人,以卯金刀為劉,以日月為易,以千里草為董,以乙力土為地,以白下羊為皋,皆其類也。以造字正義衡之,固為謬妄,察其離析之法,亦自合于解字之理,是諸字者,亦此曹意中之會意字也。自是以后,文武為斌,不可為叵,樊然淆亂,日
有所增,而皆不能違六書之例。
《書》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毖员刈裥夼f文而不穿鑿??鬃釉唬骸拔岐q及史之闕文,今亡也夫?!鄙w非其不知而不問,人用己私,是非無正,巧說衺辭,使天下學(xué)者疑。蓋文字者,經(jīng)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嘖而不可亂也”。
“闕文”者,別國之赴告,音義不明,不能強解,故闕之也??鬃油砟?,見史官強不知之字以為知,故嘆傷之。自古文字變更,本難全識,雖圣如孔子,亦未必盡識古文。不知不問,任用己私,妄加斷議,此乃無根之談,學(xué)者所宜屏絕。自許書之后,有《字林》,有《玉篇》,有《類篇》,承學(xué)之士,依以為準,不敢妄說。宋人侈談鐘鼎,即有“不知不問,任用己私”之病。夫鐘鼎在漢時,去古未遠,猶可什識七八。其入土至北宋而出者,相距約一千二三百年,以一千二三百年不傳之學(xué),而宋人忽妄云識之,烏可信哉!是故鐘鼎釋文,從來無一可據(jù)者。余謂今日觀鐘鼎款識者,當(dāng)如外國人聽中國戲,取其節(jié)奏之美而已,不復(fù)知為何語也。若外人強欲解釋中土戲曲,雖十人十異,必?zé)o一人能得其真意者。何者?其語不經(jīng)傳授,則解之為妄也。薛尚功以鐘鼎作法帖,認為美術(shù)之一,此最為有識者;若其解說文字,亦與外國人強解中國戲曲等耳!近代人又好談甲骨,甲骨真?zhèn)胃豢芍?,即以為真,從而釋之,其弊與侈談鐘鼎何異?觀叔重言“遵修舊文而不穿鑿”,則知宋以來之穿鑿者,皆無當(dāng)于文字之學(xué)也。
今敘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證?;N其說,將以理群類,解謬誤,曉學(xué)者,達神恉。分別部居,不相雜廁。萬物咸睹,靡不兼載。厥誼不昭,爰明以諭。其偁《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jīng)》,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蓋闕如也。
叔重之學(xué),受之賈逵,逵之前尚有杜林諸人,由此遠溯,更有張敞,以逮漢初諸公,以故九千字之說解,非叔重妄斷。文字之學(xué),非傳授不可知,不用傳授,人逞己私,則適為淆亂耳。叔重之書,異于是也?!胺謩e部居,不相雜廁”者,所以正《倉頡》、《凡將》之雜亂也。
向來謂《說文》以小篆為本。咸同間,鄭子尹以為《說文》所錄皆古籀,以篆文之筆勢,寫古籀之字體。其說之謬,與孫淵如等。所以不取古籀為本者:一,古文行于人間者,廣狹不能定,多寡不可知,未可據(jù)以為本;二,古文筆畫紊亂,不可繩以六書;三,籀文雖可以六書解析,字亦有定,然文闕六篇,故亦未可據(jù)以為本也。然第一字亦非定用小篆,如古文籀文均有,則第一字即古文籀文矣。要之,《說文》錄字兼采古籀小篆,并及漢世新造之字。如“鄯”字霍光所造,定非小篆。又如“漢”之古文今本作“氵或大(左右結(jié)構(gòu),或上大下)”,以漢為大國,恐亦漢人所造,非真古文,不然則是轉(zhuǎn)寫亂之也。
許書無一字無來歷,所謂“博采通人”,通人亦有傳授,非自造也。然其間亦有難信者,如糞之上從米(米字頭向右加一撇),官溥以為似米而非米者矢字。此說不知何據(jù)。米本辨字(勤按,悉字即從米),古人或借作大小便之便爾。以故通人中亦有不可信者,惟大致不謬耳?!妒肤ζ?、《倉頡篇》四字為句?!斗矊ⅰ?、《急就》或七字,或三字。后之《千字文》,亦成句協(xié)韻。小學(xué)教學(xué)僮,本當(dāng)如此,皆取其易于上口也。許書“分別部居”,與諸書不同,蓋以辨六書,明構(gòu)造,體例不得不異。今人通稱研究許書者曰小學(xué)家,而大學(xué)學(xué)生,盡有不通小學(xué)者,豈徒大學(xué)生,即昔之翰苑侍從,不通小學(xué)者亦甚多。蓋古時小學(xué),教人識字,以當(dāng)時之文字為本。今小篆變而為楷書,古之小學(xué),反須大學(xué)研究,亦無足怪。且許氏書本與小學(xué)不同,其書可觀不可讀,《史籀》、《倉頡》外別樹一幟。故論小學(xué)之正,仍以《史籀》、《倉頡篇》為合。唯解明古書,非《說文》不可。其書至今不廢。而《史籀》、《倉頡》,不存于今者,人謂《急就》以寫章草,許書以刻印章,故皆得保存,恐亦未然。《倉頡篇》亦可刻印,何以被廢哉?許書所以不廢者,人之求智,不肯自域,識字之后,進而明其構(gòu)造,不得不求之于
此,此所以傳習(xí)至今也。
今人反對許書者,多以鐘鼎、骨甲為辭,不知叔重去古籀通行之時,僅二三百年,師師傳授,信而有征。而鐘鼎文字,近代最先講解者為歐陽永叔之《集古錄》,歐陽于篆書未能精理,楊南仲、章友直、劉原父助之成書。楊識小篆,《嘉祐石經(jīng)》,即其手書,然許書以外之古字,斷斷不能盡識。章亦略明小學(xué),許書之外,究亦無從知也。劉于文字之學(xué)本疏。以此言之,《集古錄》之所釋其字未見《說文》者,皆不可據(jù)。其后呂大臨《考古圖》,《宣和博古圖》,王俅《嘯堂集古錄》,皆宋人集錄鐘鼎完具之書,然其解釋文字,大抵望氣而知,如今人看油畫然,筆畫多少,不暇問也。清人略變其法,往往以六書分析,要亦無所依據(jù)。夫字必先識音、義而后可解以六書;非先講六書構(gòu)造,然后識其音、義也。許書次第,先釋字義,次言從某從某,明構(gòu)造須在識字義后。如不識字義,先以六書解之,以此作彼,何嘗不可?且如“元”訓(xùn)“始”也,從一從兀聲,今若未識其字,改云:從二從人,與仁同意,亦何不可?就使竟以“元”為“仁”字,亦何不可哉!“患”從串聲,董仲舒《春秋繁露》,謂“一中為忠,二中為患”,仲舒不識“串”字,以為“二中”。凡先言六書構(gòu)造而后定其字義者,皆此類也。故憑六書以識字,或為甲,或為乙,人各不同,病如摸象。此講鐘鼎者所以自宋至今二三十家無一同也。求學(xué)之士,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得強不知以為知。如學(xué)外國語然,設(shè)無傳授,何從而知之乎!金石刻畫,本美術(shù)之事,筆畫不必審正。上述史籀、李斯事,義已明矣。以故鐘鼎自鐘鼎,許書自許書,不得因許有征引,強以相蓋。又豈得信今人之妄談,而遽生詆
議哉!
按,本文轉(zhuǎn)錄自上海書畫出版社《歷代書法論文選續(xù)編》。說文原序以藍色字體標明。個別篆書不能顯示,用紅框標出,亦不妨好學(xué)之士深求也。
第五篇:送東陽馬生序原文及翻譯
送東陽馬生序原文及翻譯
余幼時即嗜(shì)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fú)之?。╠ài)。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jiǎ)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guàn),益慕圣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qū)百里外,從鄉(xiāng)之先達執(zhí)經(jīng)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zhì)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chì)咄(duō),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fù);俟(sì)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當(dāng)余之從師也,負篋(qiè)曳(yè)屣(xǐ)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fēng),大雪深數(shù)尺,足膚皸(jūn)裂而不知。至舍(shè),四支僵勁(jìng,多音字)不能動,媵(yìng)人持湯沃灌,以衾(qīn)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sì),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shè)生皆被(pī)綺(qǐ)繡,戴朱纓(yīng)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huán),左佩刀,右備容臭(xiù),燁(yè)然若神人;余則缊(yùn)袍敝(bì)衣處(chǔ)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yù)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后,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于余者乎? 今諸生學(xué)于太學(xué),縣官日有廩(lǐn)稍(shao)之供(gōng),父母歲有裘葛之遺(wèi),無凍餒(něi)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yè)、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后見也。其業(yè)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zhì)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xué)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xiāng)人子謁(yè)余,撰(zhuàn)長書以為贄(zhì),辭甚暢達,與之論辨,言和(huó)
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于學(xué)甚勞,是可謂善學(xué)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xué)之難以告之。謂余勉鄉(xiāng)人以學(xué)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xiāng)人者,豈知余者哉!——選自《文憲集》 譯文:
我年幼時就愛學(xué)習(xí)。因為家中貧窮,無法買書來看,常向藏書的人家求借,親手抄錄,約定日期送還。天氣酷寒時,硯池中的水凍成了堅冰,手指不能屈伸,我仍不懈怠。抄寫完后,趕快送還人家,不敢稍稍超過約定的期限。因此人們大多肯將書借給我,我因而得以看遍許多書籍。到了成年時,愈加仰慕圣賢的學(xué)說,又擔(dān)心不能與學(xué)識淵博的老師和名人交游,曾往百里之外,手拿著經(jīng)書向同鄉(xiāng)前輩求教。前輩道德高,名望大,門人學(xué)生擠滿了他的房間,他的言辭和態(tài)度從未稍有委婉。我站著陪侍在他左右,提出疑難,詢問道理,低身側(cè)耳向他請教;有時遭到他的訓(xùn)斥,表情更為恭敬,禮貌更為周到,不敢答覆一句話;等到他高興時,就又向他請教。所以我雖然愚鈍,最終還是得到不少教益。
當(dāng)我尋師時,背著書箱,拖著鞋子,行走在深山大谷之中,嚴冬寒風(fēng)凜冽,大雪深達幾尺,腳和皮膚受凍裂開都不知道。到學(xué)舍后,四肢凍僵了不能動彈,仆人給我灌下熱水,用被子圍蓋身上,過了很久才暖和過來。住旅館主人處,每天吃兩頓飯,沒有新鮮肥嫩的美味享受。同學(xué)舍的求學(xué)者都穿著錦繡衣服,戴著穿有珠穗、飾有珍寶的帽子,腰間掛著白玉環(huán),左邊佩戴著刀,右邊備有香囊,光彩鮮明,如同神人;我則穿著破舊的衣袍處于他們之間,毫無羨慕的
念頭。因為心中有足以使自己高興的事,并不覺得吃穿的享受不如人家。我的勤勞和艱辛就是這樣?,F(xiàn)在我雖已年老,沒有什么成就,但所幸還得以置身于君子的行列中,承受著天子的恩寵榮耀,追隨在公卿之后,每天陪侍著皇上,聽候詢問,天底下也不適當(dāng)?shù)胤Q頌自己的姓名,更何況才能超過我的人呢? 現(xiàn)在學(xué)生們在太學(xué)中學(xué)習(xí),朝廷每天供給膳食,父母每年都贈給冬天的皮衣和夏天的葛衣,沒有凍餓的憂慮了;坐在大廈之下誦讀經(jīng)書,沒有奔走的勞苦了;有司業(yè)和博士當(dāng)他們的老師,沒有詢問而不告訴,求教而無所收獲的了;凡是所應(yīng)該具備的書籍,都集中在這里,不必再像我這樣用手抄錄,從別人處借來然后才能看到了。他們中如果學(xué)業(yè)有所不精通,品德有所未養(yǎng)成的,如果不是天賦、資質(zhì)低下,就是用心不如我這樣專一,難道可以說是別人的過錯嗎!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xué)中已學(xué)習(xí)二年了,同輩人很稱贊他的德行。我到京師朝見皇帝時,馬生以同鄉(xiāng)晚輩的身份拜見我,寫了一封長信作為禮物,文辭很順暢通達,同他論辯,言語溫和而態(tài)度謙恭。他自己說少年時對于學(xué)習(xí)很用心、刻苦,這可以稱作善于學(xué)習(xí)者吧!他將要回家拜見父母雙親,我特地將自己治學(xué)的艱難告訴他。如果說我勉勵同鄉(xiāng)努力學(xué)習(xí),則是我的志意;如果詆毀我夸耀自己遭遇之好而在同鄉(xiāng)前驕傲,難道是了解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