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論白居易諷喻詩之創(chuàng)作動因

論白居易諷喻詩之創(chuàng)作動因

李楊

［內(nèi)容摘要］ 白居易的諷喻詩促進了中唐詩歌的繁榮，代表著新樂府運動的最高成就。究其創(chuàng)作的深層原因，既是受到儒家傳統(tǒng)詩教觀的影響，又與時代因素有關；早期顛沛流離的苦難生活為其創(chuàng)作奠定了生活基礎；朝野思治、渴求中興的時代要求為其創(chuàng)作提供了機會；士大夫文人的歷史使命感和拾遺一職所賦予的高度責任感也成為其創(chuàng)作的內(nèi)在動力；從文學發(fā)展的角度說，白居易創(chuàng)作諷喻詩也是遵循詩歌自身規(guī)律的結果。

［關鍵詞］ 白居易；諷喻詩；創(chuàng)作成因

白居易是中唐社會寫實諷喻派的領袖人物，其詩歌創(chuàng)作遺存兩千八百余首，多于其他任何一位唐代詩人，其中價值最高、成就最大的就是他本人最重視的諷喻詩一百七十余首。這之中，又當以《新樂府》五十首和《秦中吟》十首為代表。關于諷喻詩，白氏曾云：“自拾遺以來，凡所適所感，關于美刺比興者，又自武德迄元和，因事立題，題為新樂府者，謂之諷喻詩?！盵1](P649)可以說，白居易的諷喻詩促進了中唐詩歌的繁榮，代表著新樂府運動的最高成就。那么白居易創(chuàng)作諷喻詩的原因有哪些呢?魯迅先生曾說：“我以為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tài)，這才較為確鑿?！盵2](P270)遵循魯迅先生的這一觀點，我們不妨對白氏創(chuàng)作諷喻詩的因由做一番深入探討。

一、儒家詩教觀的主導作用

白居易的家庭世敦儒業(yè)，其祖父、父親和外祖父都是明經(jīng)出身，能詩能文，諳熟儒家典籍。不言而喻，白居易在經(jīng)學和文學方面自幼就受到他們的影響。奧地利著名心理學家阿爾弗雷德·阿德勒說：“我時常提醒大家注意這樣一個事實，我們必須在了解一個人所生長的環(huán)境后，才能對一個人做出判斷?！盵3](111)因此，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使白居易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文學教育，儒家思想從其出生起就成了他立身行事的準則。

“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注重現(xiàn)實、鄙棄幻想的傾向，規(guī)約了傳統(tǒng)儒家詩學的基本走向，使它一開始就走上了注重反映現(xiàn)實的道路?！对娊?jīng)》是中國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的起點，其“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如實反映社會本來面目的作品, 孔子認為“可以觀”即能夠從中了解風俗之盛衰、考見為政之得失，文學的功利性被高度重視。這一理論對后世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白居易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把詩歌和社會政治聯(lián)系起來，強調(diào)了詩歌的現(xiàn)實內(nèi)容和社會作用。在《與元九書》中，白居易就明確提出創(chuàng)作諷喻詩的目的是：“救濟人病、裨補時闕，而難于指言者，輒歌詠之。”[1](P649)在《新樂府序》中又認為：“為君、為臣、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盵1](P35)也就是說，寫諷喻詩是供朝廷施政參考的，他把自己看到的民生疾苦和種種外界事物感發(fā)成詩，供皇帝和當權者取為鑒戒。

關于諷喻詩的思想內(nèi)容，白居易提出以“六義”作為標準。在《讀張籍古樂府》詩中，他說：“為詩意如何？六義互鋪陳。風雅比興外，[1](P2)未嘗著空文。”風雅比興之論正是源于漢儒的言論，如《毛詩·大序》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論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遠于事變懷其舊俗者也?！盵4](P568)在風、雅、頌三者中，白居易更強調(diào)風、雅。這同他提倡采詩和寫作諷喻詩來規(guī)勸當權者，“裨補時闕”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一致的。由于當時社會黑暗和政治腐敗，他對于美、刺二者更強調(diào)刺。他所寫的諷喻詩中諷刺的內(nèi)容占了大多數(shù)。在他看來，詩歌創(chuàng)作只有發(fā)揮了“刺”的功能，引起當權者的注意，對國家政治和人民生活的改善起一點作用才算達到了寫作的目的，否則不過是些嘲風雪、弄花草的空文。可以認為正是在繼承儒家詩論傳統(tǒng)的基礎上，白居易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諷喻詩。

二、社會生活和坎坷經(jīng)歷奠定了創(chuàng)作基礎

白居易生活的時代適逢唐朝的中后期。安史之亂以來，各種社會矛盾已日趨尖銳：唐王室內(nèi)部成員間爾虞我詐，相互傾壓，爭權奪利日甚一日；宦官掌握禁軍（神策軍）大權，把持朝政，擾亂朝綱，專橫貪暴，無惡不作；牛李朋黨派系爭斗愈演愈烈；各分封藩鎮(zhèn)公然蔑視唐王朝中央政府的管轄控制，割據(jù)稱雄，獨霸一方，并且為了爭奪地盤，不惜窮兵黷武、頻舉戰(zhàn)事。與此同時，異族吐蕃亦趁火打劫，不斷騷擾入侵。如此嚴重的形勢下，統(tǒng)治階級日趨腐敗，過著荒淫無恥的生活，更加緊了對人民的殘酷剝削，人民生活極端貧困。

處在如此動蕩多變的特殊歷史時期，白居易青年時代就飽嘗了家貧多故、衣食欠足、生活顛沛流離的苦楚。唐德宗時，關中地區(qū)連續(xù)發(fā)生了朱泚、李懷光等大規(guī)模叛亂。德宗出奔奉天，南逃山南，狼狽不堪?！顿Y治通鑒》對這次叛亂有描述：“賊已斬關而入，上乃與王貴妃??自苑北門出”，“自咸陽幸奉天”，“初至奉天，詔征近道兵入援”，“朱泚自將逼奉天，軍勢甚盛。”[5](P6058)這時，白居易一家因亂到徐州一帶避難，后又遷到越中。年紀稍長，其父白季庚去世，家境衰落，生活也更加貧困，迫使他南北奔走，愁于衣食，常?！耙率巢怀?、凍餒并至”?！翱喾σ率迟Y，遠為江海游。光陰坐遲暮，鄉(xiāng)國行阻修。身病向鄱陽，家貧寄徐州。”[1](P116)這些詩句，正是他早年為謀衣食，四處奔波的困頓經(jīng)歷的真實寫照。

先后遷居徐州、越中等地的生活經(jīng)歷使白居易有較多機會接觸最下層的勞苦大眾，并親眼目睹他們的悲慘遭遇?！吨礻惔濉吩娫疲骸肮轮廴m楚，羸馬四經(jīng)秦，晝行有饑色，夜寢無安魂。東西不暫住，來往若浮云”[1](P121)此詩即是這一時期白居易耳聞目睹下層民眾苦難生活的真實記錄。所有這些經(jīng)歷為他以后創(chuàng)作“惟歌生民病”的諷喻詩奠定了深厚的生活基礎。

三、朝野思治、渴求中興的時代要求

白居易解褐入仕的貞元、元和之際是一個交織著痛苦與希望的時代。一方面，唐王朝自安史之亂后，中央政權日漸削弱，封建官吏之 間的派系斗爭日趨激烈。隨著均田制的破壞，兩稅法取代了租庸調(diào)制，但賦稅征納中流弊滋生，土地兼并加劇，農(nóng)民受到的盤剝反而比以前更甚。勞苦大眾處于“凍餒并至”的悲慘境地。白居易詩中有句云：“是時兵革后，生民正憔悴?！盵1](P10)這正是對當時社會**、經(jīng)濟凋敝、民不聊生的現(xiàn)狀而言。另一方面，地主階級內(nèi)部的有識之士，主要是出身于中小地主階層的所謂新興進士集團，基于對“中興”的渴望，掀起了從“永貞革新”到元和初期的社會政治改革。特別是有“中興英主”之稱的唐憲宗“自初即位，慨然憤發(fā)，志平僭叛，能用忠謀，不惑群議”[6](P139)，從而出現(xiàn)了廣開言路、容納直言、人心思治的政治局面。

廣開言路和較為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使詩人有了寫作諷喻詩的政治氛圍。唐太宗貞觀時期曾形成了較好的諷諫制度，在歷史上傳為美談，此后時續(xù)時廢。中唐時期，諷諫風氣再一次盛行。唐憲宗明確表示要效法太宗“少有過差，諫臣論諍，往復數(shù)四，況朕之寡昧，涉道未明，[7](P423)今后事或未當，卿等每事十論，不可一二而止?！卑拙右自凇杜c元九書》中也說：“是時皇帝初繼位，宰府有正人，屢降璽書，訪人急病?！盵1](P649)《資治通鑒》卷二三七云：“夏四月，上策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舉人，伊闕尉牛僧儒、陸渾尉皇甫湜，前進士李宗閔，皆指陳時政之失，無所避?！盵5](P6298)廣開言路、積極推行諷諫制度必定有利于人們暢所欲言各抒己見。而采取寫詩的方式較為委婉，君主易于接受。白居易在《與楊虞卿書》中說：“啟奏之外，有合方便聞于上者，稍以歌詩導之。意者，欲其易入而深戒也?！盵1](P639)在《與元九書》中又說：“啟奏之外，有可以救濟人病、裨補時闕，而難于指言者，輒歌詠之，欲稍稍遞進聞于上。”[1](P649)正是在陳詩進諫的背景下，白居易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諷喻詩。

此外，白居易大量創(chuàng)作諷喻詩還與唐代文禁松弛、言論自由的政治環(huán)境有關。因為只有這樣，文人才有機會開口說話，才敢于針砭時弊，諷喻時事。洪邁在《容齋續(xù)筆》卷二中說：“唐人歌詩，其于先世及當時時事，直辭詠寄，略無避隱。至官禁嬖昵，非外間所應知者，[8](P236)皆反復極言，而上之人亦不以為罪??今之詩人不敢爾也?！倍遥鳛樾屡d進士集團領袖的裴濟又正在相位，而他是以元、白為代表的銳意革除弊政的青年文士的政治后臺。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機遇和前提，才使得白居易煥發(fā)出高漲的政治熱情，將諷喻詩作為補察時政的有力手段。

四、歷史使命感及政治責任感是創(chuàng)作的內(nèi)在動力

白居易于德宗貞元十六年（800）二月考中進士，貞元十八年（802）冬又應吏部試，第二年春天與元稹以書判拔翠一同登科，同授秘書省校書郎。之后，二人又于元和元年（806）一同應制舉。登第后，白居易由校書郎被任命為今陜西省同至縣縣尉，不久，又為翰林學士，元和三年（808）四月除授左拾遺，仍充翰林學士。中唐以后的翰林學士是替皇帝草擬機要文件的差使，地位非常重要，宰相多由翰林學士中提拔。而左拾遺是諫官，地位雖不高，卻接近皇帝。大致說來，拾遺的基本職守是匡諫，唐代政治給這類低品級官員以特殊的待遇：“拾遺天子前，密奏升平議”。[9](P4497)任職左拾遺這一時期，是白居易關心社會生活，在創(chuàng)作上最富于進取精神的時期。詩人目睹黑暗的 社會現(xiàn)實，立志“為民請命”、“兼濟天下”，并以“丈夫貴兼濟，豈獨善一身”[1](P15)自勉。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10](P52)位的思想?！崩钐仆醭寮宜枷胧冀K處于“定于一尊”的統(tǒng)治地位。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白居易形成了以“仁政”為核心的政治思想，他寄希望于明君賢相。他著眼于“君”與“民”這對封建社會的基本矛盾，鮮明地提出了“人之困窮由君之奢欲”的命題，并尖銳地指出“君之躁靜為人之勞逸之本，君之奢儉為人之貧富之源”[1](P864)、“至高而危者君也，至愚而不可欺者人也”[1](P854)的觀點。他勸諭君王：“以天下心為心，以百姓欲為欲”，切不可“抑天下心以奉一人之心，咈百姓以從一人之欲?！盵1](P849)在政令的施行方面，他主張抑兼并，薄賦斂，節(jié)用愛民，以安百姓。由此可見，惟歌生民病的諷喻詩創(chuàng)作正是白居易以儒家“仁政”理想為核心的民本主義政治思想在文學上的反映。也是他作為士大夫文人所具有的歷史使命感以及拾遺一職所賦予的高度責任感的體現(xiàn)。

白居易作為一個有現(xiàn)實責任感的詩人，諫職正好給他關心人民疾苦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政治平臺，文人的良知與官員的職責相結合加強了他對現(xiàn)實政治的認識。在其諷喻詩中，白居易不但帶有感同身受的深切同情來描寫下層人民（尤其是農(nóng)民）饑寒交迫的悲慘處境，同時也無情地揭露了權豪貴近們的殘暴與貪婪。如《采地黃著》寫農(nóng)民因春旱年荒衣食無著，只得到田野里采集地黃賣給“朱門”家喂馬：“與君啖馬肥，光可使照地，愿以馬殘粟，救此苦饑腸。”這是一幅慘絕人寰的人瘦馬肥圖。又如《觀刈麥》描寫的是一個拾麥穗的貧婦形象：“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遺穗，左臂懸蔽筐。聽其相顧言，聞者為悲傷，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薄顿u炭甕》又描寫了一個“兩鬢蒼蒼十指黑”，“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的賣炭老人被“黃衣使者”掠奪的故事?！都t線毯》描寫了宣州太守為了取得皇帝的寵信，每年都逼迫宣州人民向朝廷進貢紅線毯的弊政：“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綾，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蓖高^這些詩，白居易寫出了種種不合理的社會現(xiàn)象，深刻揭露了社會矛盾。

五、白居易的諷喻詩創(chuàng)作是承繼傳統(tǒng)、推陳出新的結果

《詩經(jīng)》是我國文學的光輝起點，它表現(xiàn)的“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精神奠定了我國詩歌寫實的道路。《毛詩序》論《詩經(jīng)》說：“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譎諫?！睆娬{(diào)詩歌的“美刺”、“諷諫”作用，說明了詩歌和時代政治的密切關系?！对娊?jīng)》可謂是諷喻詩的源頭。

漢代繼承了上古采風的傳統(tǒng)，從而興起了文學史上的漢樂府。漢樂府民歌與《詩經(jīng)》中的民歌一脈相承，“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多以敘事詩廣泛而真切地展現(xiàn)當時的社會狀況和人民的悲歡離合。漢樂府是對《詩經(jīng)》民歌創(chuàng)作精神的繼承和發(fā)展。相比較而言，漢樂府民歌在訴說生活的艱難、披露戰(zhàn)爭的殘酷方面顯得更加悲涼厚重。

建安時代，曹操“借古題寫時事”，反映漢末社會**，抒發(fā)個人懷抱，顯示了剛勁的風骨。這一時期的建安文人們廣泛學習和運用這一寫法，但因沿用舊題，仍存在著題目與內(nèi)容不相協(xié)調(diào)的局限。這 一創(chuàng)作風習很快就被后來兩晉南北朝時期的“唱和重復”所取代。初唐詩人長孫無忌、劉希夷等開始另創(chuàng)新題，但這時題雖新創(chuàng)，內(nèi)容卻往往不關時事。到了唐玄宗天寶前后，樂府詩表現(xiàn)出反映現(xiàn)實、“刺美見事”的傾向。但借舊題樂府詩來反映現(xiàn)實，往往會過于隱晦，很容易產(chǎn)生歧義，造成讀者理解上的困難，如李白的諸多舊題樂府詩：“運用比興手法，意旨微茫，令人難以指實。”[11] 因此以新題樂府詩寫諷喻內(nèi)容將成為必然趨勢。

既用新題又寫時事始于杜甫，他所作的詩如“三吏、“三別”、《悲陳陶》、《哀江頭》、《兵車行》等樂府體詩歌詠時事，具有“即事名篇，無復依傍”的特點，也就是因事立題，根據(jù)所寫的時事確立新題目，不依附原有的舊題樂府。

進入中唐，一般人的太平迷夢早已打破，詩人們飽經(jīng)離亂之苦，對時代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文學的態(tài)度也自然發(fā)生了變化，變?yōu)閲烂C、認真、深沉，寫實尚俗的文字便于這時勃然興起，詩歌創(chuàng)作由天上回到人間，由華麗歸于平實。受儒學復古的刺激，白居易、元稹等一批詩人總結詩歌發(fā)展中的經(jīng)驗教訓，形成了新的樂府觀念。他們將樂府歌辭和《詩經(jīng)》的美刺理論結合起來。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白居易把詩歌和社會政治聯(lián)系起來，認識到“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1](P649)不是將詩歌創(chuàng)作當作是玩味和傾吐苦悶的途徑，而是當作揭露和拯救時弊的工具。當白居易懷抱兼濟之志而步入仕途，銳意于政治革新的時候，便努力進行詩歌的革新，面向生活，寫下了大量的諷喻詩。諷喻詩與新樂府之間的關系是內(nèi)容與形式的關系，因此一般稱其倡導諷喻詩為新樂府運動。從《詩經(jīng)》到新樂府，白居易等人正是遵循著樂府詩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倡導新樂府運動，負起了推陳出新、繼往開來的責任，促進了中唐詩歌的繁榮，使一度冷落的唐代詩壇又出現(xiàn)中興局面。

綜上所論，白居易創(chuàng)作諷喻詩既是受到儒家傳統(tǒng)詩教觀的影響，將詩歌與社會政治聯(lián)系起來，提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等詩論主張，又與其自身生活經(jīng)歷密切相關。早年顛沛流離的苦難生活為他接觸下層勞動人民提供了機會，為其創(chuàng)作奠定了深厚的生活基礎。同時，在中唐時期朝野思治、渴求中興的時代要求下出現(xiàn)了廣開言路和較為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為其創(chuàng)作提供了合適的氣候和土壤。另外，創(chuàng)作諷喻詩也是詩人作為士大夫文人的歷史使命感以及諫官一職所賦予的高度責任感的體現(xiàn)。從文學發(fā)展的角度說，白居易創(chuàng)作諷喻詩也是遵循詩歌自身發(fā)展的規(guī)律，繼往開來、推陳出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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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試述白居易的諷喻詩、閑適詩、感傷詩

白居易的詩歌包括諷喻詩、閑適詩、感傷詩等，各種類別的詩各具特點，大體反映了白詩的基本面貌。

在白居易的詩歌中，諷喻詩是最具價值、也是最有特色的部分。諷喻詩內(nèi)容上主要是反映國事民生，政治上的美刺作用，符合儒家的比興傳統(tǒng)，能夠為民請命在唐代詩人中，很少有人像白居易這樣對下層人民的痛苦，特別是農(nóng)民的痛苦給予足夠的關注。如果說，杜甫因其經(jīng)歷遭遇和時代特征主要關心人們的戰(zhàn)亂流離之苦，那么白居易卻看到了唐代社會平靜外表下掩蓋著的深刻矛盾。從早年面對“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光天”的農(nóng)夫，到《觀刈麥》所寫的“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以及《輕肥》中所描寫的因為大旱導致衢州出現(xiàn)人吃人的現(xiàn)象，這些都表現(xiàn)出了詩人對民生和百姓的關注和同情。其次，諷喻詩充分暴露當時政治的黑暗和人們的苦痛，體現(xiàn)出對社會、對政治、對人民的強烈正義感。詩人進一步在詩中揭示導致農(nóng)民痛苦的原因主要是苛重的稅賦以及官吏的貪暴，以及在皇帝名義下進行的各種巧取豪奪，如在《杜陵叟》中詩人對于九重天子不關心農(nóng)民疾苦的進行強烈反諷。表達了詩人對殘暴統(tǒng)治者的極大憤怒。白居易諷喻詩的藝術特點是首句標其目的，卒章顯其志，其辭質而輕，其言直而切，其事核而實，其體順而肆。代表作有《新樂府》《秦中吟》。

閑適詩和諷諭詩是白居易特別看重的兩類詩作,二者都具有尚實、尚俗、務盡的特點,但在內(nèi)容和情調(diào)上卻很不相同.白居易寫閑適詩，是為了“獨善”，多寫個人閑居獨處時的生活感悟，詩風淺近平淡。如《問劉十九》白居易的閑適詩在后代有很大影響,其淺切平易的語言風格、淡泊悠閑的意緒情調(diào),都曾屢屢為人稱道,但相比之下,這些詩中所表現(xiàn)的那種退避政治、知足保和的“閑適”思想,以及歸趨佛老、效法陶淵明的生活態(tài)度,因與后世文人的心理較為吻合,所以影響更為深遠.白居易的感傷詩以《長恨歌》《琵琶行》最為有名，代表著白詩的最高成就。是詩人為外界事物所感，情理動于內(nèi)而做出的感嘆。它在《長恨歌》中描繪了一個“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愛情悲劇，表達了對男女真摯愛情的贊美肯定。

第三篇：我看白居易諷喻詩的人道理想

我看白居易諷喻詩的人道理想

翻開中國幾千年的文學史, 關心民生疾苦, 為被壓迫、被剝削、被蹂瞞的勞苦大眾向封建統(tǒng)治階級提出人道主義的抗議, 一直是那些封建士大夫中的有識之士所畢生追求的, 這反映出他們“ 達則兼濟天下”的善良愿望和宏偉志向。批評時政，為民請命，是個得罪人甚至得罪當局的差事，需要有膽有識，目光銳利，說別人不敢說的話，寫別人不敢寫的文。在用詩歌評議時政的諸多古代詩人中，唐代白居易當屬佼佼者之一。其創(chuàng)作的大量諷喻詩，就是唐朝的時評，影響深遠。

筆耕不綴的詩歌創(chuàng)作陪伴白居易走過了他那坎坷不平的一生，而其中的諷喻詩則把白居易一生的幾乎各個階級特別是中后期同廣大勞苦百姓的命運深深地串聯(lián)到了一起。白居易繼承并發(fā)展了《詩經(jīng)》、《漢樂府》以至前人陳子昂、杜甫等旨在“ 諷喻”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 提出了“ 文章合為時而著, 詩歌合為事而作”的創(chuàng)作綱領, 寫下了許多“ 但傷民病痛, 不識時忌諱”的諷喻詩篇, 放射出白居易詩歌現(xiàn)實主義的光芒，閃爍著人道主義的光輝！其中, 著名的《秦中吟》十首和《新樂府》五十首是這類詩的代表作。

白居易在《新樂府·序》中說到諷喻詩的特點和創(chuàng)作主旨時言: 首句標其目, 卒章顯其志,《詩三百》之義也。其辭質而徑, 欲見之者易諭也, 其言直而切, 欲聞之者深誡也, 其事核而實, 使采之者傳信也。其體順而肆, 可以播于樂章歌曲也。總而言之, 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 不為文而作也。

明確講諷諭詩的創(chuàng)作主旨即“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對于白居易講的“為君”而作之語, 今人多有誤解, 即把“為君”理解成為了君王的利益。其實，白居易的諷喻詩歌并非“溢美”君王, 他所說的“為君, 為臣”不過是一種體面話, 其實質是“為民”而作, 所謂“唯歌生民病, ”“但傷民病痛”, 這才是白居易詩論的核心。白居易的“為君”, 并不是為君王的一己私利而作, 更不是溢美君王。溢美君王, 這正是白居易所反對、厭惡的。在《新樂府·采詩官》中, 白居易就嚴厲批評了詩歌史上“郊廟登歌贊君美, 樂府艷詞悅君意。若求興諭規(guī)刺言, 萬句千章無一字”的現(xiàn)象, 明確反對以詩歌來“贊君美”。從表面上看, 白居易的諷諭詩中似乎也有贊美君王的詩歌。如《新樂府》的第一首詩《七德舞》就是歌頌唐太宗的?？墒?白居易寫《七德舞》實際上自有深義。他是“時衰而思古之盛王”, 借歷史上的榜樣來勸導、教誨當時的君王。明人陳子龍曾講:“我觀于《詩》,雖頌皆刺也”, 白居易的《新樂府》正是如此, 頌, 是為了“刺”。白居易希望能以自己的諷諭詩來打動君王, 發(fā)揮對君王的警示、教誨和勸導作用, 甚至希望君王能夠“恕己及物”,“以心度心, 以身觀身”, 這不過是一種天真的幻想。他的諷喻詩雖然是“為君”而作，但就其為諷諭最高統(tǒng)治者“施仁政于民”的出發(fā)點來說，它們同“為民”又有其一致之處。這種“為君”與“為民”兩方面相反相成的狀況，正如實地反映了諷喻詩思想傾向所固有的進步性和保守性兩個側面的對立統(tǒng)一。總之, 白居易的諷喻詩是以君王為讀者的, 他是在寫一種教誨君王的詩歌。寫作諷諭詩來教誨君王, 改善社會, 他的這一愿望最終是落空了, 但諷喻詩創(chuàng)作和諷諭詩學思想并不因此而失去其價值。

在白居易的詩歌中，有很多詩篇都表達了他對廣大受苦受難農(nóng)民的關注?！抖帕贳拧芬辉姡∽椤皞r(nóng)夫之困矣”，可見這首詩的內(nèi)容是同情農(nóng)民生活的困苦。白居易寫了農(nóng)民生活受苦受難的兩個直接原因，一個是上天的自然災害，另一個則是人為的災禍。

一個家住在長安市郊的土生土長的農(nóng)民，世世代代以種地為生，守著一頃多薄田，過著衣食不繼的日子?！叭聼o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兩季糧食幾乎顆粒無收，這當然就是“農(nóng)夫之困”了。然而“長吏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征求考課”，他要造成一個“大災之年不減稅收”的政績，以取悅上方，給朝廷留下一個稱職的印象，為自己以后的加官進爵打下基礎，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用百姓的血染紅自己頭上的頂子”吧！“典桑賣地納官租，明年衣食將如何？”這種來自“長吏”的人禍，豈不是讓“農(nóng)夫之困”愈發(fā)雪上加霜嗎！

看到“杜陵叟”們面對的“人禍之困”比“天禍之困”更加無情，更加殘酷時，白居易的心情再也無法平靜了，他實在是義憤填膺，以至于忘乎所以。在不知不覺中，竟然以第一人稱的身份出場控訴起來了：“剝我身上帛，奪我口中粟”，這是作者內(nèi)心感情的真實流露，他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作者自己是朝中大夫的尊貴身份，而自覺地站在了無依無靠的“杜陵叟”們一邊，這對于一個封建文人來說，是難能可貴的。白居易并不是杜陵叟中的一員，而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士大夫，這種感情角色的自然換位，對于封建社會的官僚階層的絕大多數(shù)成員來說，或許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而白居易這種古道熱腸、俠肝義膽，完全是“詩圣”杜甫“民胞物予”精神的直接繼承。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這是白居易站在杜陵叟的立場上，對那些統(tǒng)治階級中只管自己升官而不顧百姓死活的貪官污吏進行的面對面的嚴厲痛斥，情急之中竟把他們比喻成了“豺狼”。作為一個衣食無憂的政府官吏，能夠對“農(nóng)夫之困”如此感同身受，能夠如此直接激烈地為人民鳴不平，在當時實在是不多見的。其諷喻詩中像這樣揭露貪吏的詩作歲為數(shù)不多，但卻警策痛快，真切感人，充分顯示出詩人疾視貪暴，憫念生民疾苦的深厚人道主義感情。

白居易詩歌當中還有一部分尖銳地觸及到當時的婦女問題。在這類詩中，詩人以十分同情的態(tài)度，真實地描寫了在封建壓迫下婦女的痛苦生活和她們的悲慘命運，并對摧殘婦女、壓迫婦女的殘酷的封建制度做了無情的鞭撻。相比而言，對被迫斷送自己的青春和幸福的宮女尤為同情。那首著名的《上陽白發(fā)人》堪稱唐代以宮女為題材的詩歌中少有的佳作。全詩通過一位上陽宮女被囚禁折磨達四十余年之久的典型事例，強烈控訴了封建帝王強征民間女子以供奴役的殘暴罪行，既形象而又富于概括力地顯示了“后宮佳麗三千人”的悲慘命運，飽含著對宮女的深切同情。

詩中沒有一般化地羅列所謂“后宮人”的種種遭遇，而是選取了一個終生被禁錮的宮女作為典型，以一當

十、當百、當千，并且不寫她的青年和中年，而是寫的垂暮之年，不寫她的希望，而是寫她的絕望之情。通過這位老宮女一生的悲慘遭遇，極形象而又富有概括力地顯示了所謂“后宮佳麗三千人”的悲慘命運（這就叫做典型），深刻地揭露了封建最高統(tǒng)治者摧殘無辜女性的罪惡行徑上陽女子進宮時是16歲的妙齡少女，如今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60歲老人，在深宮內(nèi)院幽禁了44年，并且當時被采擇進宮的同命運的女子，如今全部都被摧殘而凋零殆盡了，活在世上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一個“殘”字，透露出多少悲苦！

這首詩的結尾正是這樣寫的：“上陽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君不見昔時呂向《美人賦》，又不見今日上陽白發(fā)歌！”結尾的這一段落，用感嘆的語調(diào)和諷喻的口氣，寫出了詩人的一片惻隱之心和“救濟人病，裨補時闕”的社會理想，顯示出詩人對被壓迫婦女命運的關心，表現(xiàn)了詩人可貴的人道主義精神

白居易諷喻詩可以一言以蔽之：其詩中都裝著人民，字里行間都洋溢著同情被壓迫人民的人道理想的光輝。

第四篇：論白居易后期創(chuàng)作心態(tài)

淺論白居易后期創(chuàng)作心態(tài)

楊兵

摘要：作為唐代詩壇巨擘，白居易一直是研究的熱點。身處由盛而衰的中唐時期，白居易的經(jīng)歷頗具典型性。江州之貶后，他由慷慨兼濟之士一變?yōu)樽宰汩e適的獨善隱者，以一種閑適的心態(tài)過著他的“中隱”獨善生活。這種“中隱”生活保障著他的物質需求，也保持了他精神人格的獨立，但“甘露之變”又使得他心生波瀾，創(chuàng)作心態(tài)也隨之變得復雜：既有對朋友的擔憂，為自己及早脫身的暗自慶幸，也有對政治傾軋的心有余悸。這種心態(tài)的變化，導致他后期的創(chuàng)作思想中交織著積極與消極的因素，且消極因素愈來愈占據(jù)上風。但在消極的背后卻又時時流露出他愧疚不安的心態(tài)和對國運黎民的擔憂，以及對人生意義何在的迷惘。

關鍵詞：白居易、后期、中隱、創(chuàng)作心態(tài)

Abstract：

Key words：

自居易退居洛陽后，共創(chuàng)作詩歌1010首[1]382，數(shù)量可謂龐大。關于他后期的作品，白居易在他大和八年所作的《序洛詩》中，就有這樣的論述：“自三年春至八年夏，在洛凡五周歲，作詩四百三十二首。除喪朋哭子十數(shù)篇，其它皆寄懷于酒，或取意于琴，閑適有余，酣樂不暇，苦詞無一字，憂嘆無一聲，豈牽強所能致耶？”清代評論家趙翼，評說他這一時期的詩作多“稱心而出，隨筆抒寫”[2]36。

一直以來，學界就不乏對白居易的研究和探討，特別就其晚年的生活以及作品，很多專家學者都作了相關的論著，如王拾遺《白居易》、蘇仲翔《白居易傳論》、萬曼《白居易傳》、陳友琴《白居易》等，這些作品都不同程度地論述了白居易的晚年生活，但這些作品大多只是簡略地介紹了白氏晚年的生活概況，而對其晚年的生存、創(chuàng)作心態(tài)很少作具體的研究，即使有涉獵，也多是截取片段的某一方面的論述，缺乏系統(tǒng)的分析探討。

八十年代后的一些論文專著中，也對白居易歸洛后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有所提及，如：蹇長春《進不趨要路，退不入深山—白居易的“中隱”觀念及其影響》以及吳在慶著作《唐代文士的生活態(tài)度與文學》都認為白氏晚年持亦官亦隱、放曠安逸而又隱逸自足的“中隱”態(tài)度；張安祖《外容閑暇中心苦，似是而非誰得知—析白居易晚年心態(tài)》認為白居易晚年洛陽生活中的“樂”和“知足”實際上是“用以自欺的姿態(tài)，在其表象下則隱藏著深深的痛苦”；池萬興《樂天的痛苦與逍遙—白居易心態(tài)特征論》則認為白氏中年以后，“從積極有為的激進心態(tài)逐漸退縮為‘遠禍全身’的茍安心態(tài)，采取了所謂‘中隱’的人生態(tài)度。”；謝思煒《白居易集綜論》認為白氏晚年安于追求享樂、適意的生活態(tài)度。

總之，這些研究資料從各個方面對白居易進行不同程度的論述和闡釋，承前啟后地把自居易研究推向了更加精深詳盡的地步。但白居易研究在成果豐富的 同時也存在著一些不足，如論題比較集中，且多有重復，研究角度單一，不夠新穎等等。當然，我所選的這個論題也不是一個全新的視角，但我試圖在借鑒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白氏歸洛后的晚年創(chuàng)作心態(tài)作一個整體的調(diào)研和論述，希望該課題能對當前白居易研究有所裨益。

一

白居易前后期思想的劃分

關于白居易前后期思想的界定，學術界有不同的看法，但總體來說，無外乎三種：

1.以江州之貶為界。以往的文學史教科書和一些研究專著都以元和十年(815)自居易遭江州之貶為界，將他的一生分為前、后兩期，認為他前期積極進取，“兼濟”的思想占主導地位，而退隱、“獨善”之類思想的萌生、發(fā)展是在遭受這次貶謫的打擊以后的事[3]。權威的文學史教材及專著都持這一觀點。2.以卸任左拾遺為界（元和五年）[4]。3.以自請外任為界（長慶二年）[5]。

應當說，以上三說都有其合理性，但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三說都將白居易前后期思想作品的轉折歸結為一個時間點，這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引起爭論的原因，因為無論哪一個時間點都無法將所謂的前后兩期截然分開。實際上，這一轉折經(jīng)歷了一定的時間流程，是一個時期。

其實，幾家之所以各執(zhí)一詞的原因是各家在其堅持的時期內(nèi)，對白居易的政治態(tài)度和心態(tài)產(chǎn)生了不同的看法，雖然都有其合理方面，但都不能全面地概括白居易思想的變化。究其原因，都是因為忽略了白居易思想的復雜和統(tǒng)一。兼濟和獨善的思想其實是兼于其一身的，只是由于時勢不同，而呈現(xiàn)出此消彼長的趨勢，并沒有出現(xiàn)過完全分開的情況。所以，試圖將白氏思想截然劃分為前后兩個時期，便會遇到尷尬。這種情況下，另一部分學者主張把白氏思想看成一個過程的觀點更值得我們關注。如張再林《也談白居易的思想創(chuàng)作分期問題》[6]、尹富《白居易思想轉變之再探討》[7]、杜學霞《在三種言說立場之間—白居易思想轉變的心理和文化闡釋》[8]等都不主張將白氏思想做截然分期。鑒于此，綜合上述三種觀點的合理因素，將白氏的思想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即將他思想的轉變看成一個過程，似乎更有說服力。

早期思想可截止到元和十年的江州之貶。在此之前，白居易思想主要以積極的“兼濟”思想為主。關于這一點已成學術界的基本共識，此處就不再著過多的論述。

中期思想以元和十年至大和三年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為宜，這個時期，白氏思想經(jīng)過了復雜的變化，開始在兼濟和獨善之間搖擺?！霸褪?，宰相武元衡當街被殺，白居易上書言事，卻被貶為江州司馬，白居易的入世激情無疑受到了極大地冷落。赴任江州司馬后，消極思想迅速發(fā)展起來。于是就放浪山水，尋僧訪道”[9]，“自是宦情衰落，無意于出處，唯以逍遙自得，吟詠情性為事。”[10]但此時期仍不宜看做是他“獨善”思想的成熟時期，他在《與元九書》中說：“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時。時之來也，為云龍，為風鵬，勃然突然，陳力以出時之不來也，為霧豹，為冥鴻，寂兮寥兮，奉身而退?！币坏┯兄匦鲁鍪赖臋C會，他便又重新振作了起來。需要指出的是，這段時期是白居易人生中最不平靜的歲月，幾經(jīng)易代，仕途起伏，兼濟和獨善思想進行著激烈地斗爭。

從江州司馬量移忠州刺史，白居易曾為這個機會感到欣喜，但忠州的險山惡水又令他非常失望。他對仕途、功名有了不同以往的理解，報國為君的熱忱己然平靜，建功立業(yè)的愿望也逐漸冷卻，而隨遇而安、明哲保身、優(yōu)游詩酒逐漸成了其生活中的主要方面?！蔼毶啤彼枷胍欢日紦?jù)上峰。元和十五年，唐穆宗愛其才，招之回京，歷任司門員外郎、主客郎中知浩、中書舍人，白居易的政治熱情重新高漲，為了報答穆宗的知遇之恩，甚至“唯求殺身地，誓答恩光”，但此時白居易的棱角已多被消磨，“從此期的行事看來，白居易已完全沒有了早年面折庭徑的作風，對穆宗雖有所諫助，但言辭、語意卻比以往平和得多?！盵11]可見，經(jīng)過仕途坎坷，白居易已經(jīng)心力交瘁，消極退讓的思想不可遏止地發(fā)展起來，雖然沒有取代積極有為的思想，但兼濟和獨善已經(jīng)達到了矛盾的平衡，此時，任何一個砝碼便能使這種平衡打破。長慶二年，“時唐軍十余萬圍王廷湊，久無功，居易上書論河北用兵事，皆不聽。復以朋黨傾軋，兩河再亂，國是日荒，民生益困，乃求外任。” [12]129白居易的出世余燼再次被澆滅，不同以往由統(tǒng)治者擺布他的官職，此次他自請外放，主動離開政治中心，也說明了他對政治再也提不起興趣。兼濟的思想強勢逐漸讓位于獨善。

大和三年以后可以作為他思想和創(chuàng)作的晚期，獨善的思想占據(jù)了思想的絕對強勢。此時政治環(huán)境迫使他的從政熱情進一步低落，“太和初，二李黨事興，險利乘之，更相奪移，進退毀譽，若旦暮然。楊虞卿與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閡，居易惡緣黨人斥，乃移病還東都”[13]又兼他年事已高，亦無公務纏身，傣祿優(yōu)厚，自此便優(yōu)游詩酒，《病中詩十五首序》中“棲心釋梵，浪跡老莊”。“醉吟先生”、“香山居士”等都得名于此時期。根據(jù)朱金城《白居易年譜》，寓居洛陽時期他基本上結束了諷喻詩的創(chuàng)作，正如他的《序洛詩》中所說：“皆寄懷于酒，或取意于琴，閑適有余，.酣樂不暇，苦詞無一字，憂嘆無一聲。”“個別作品雖觸及民生疾苦，但已不象早期作品意在揭露這些現(xiàn)象，引起當局的重視加以解決，而僅限于表達個人的同情以及無可奈何的愧疚之情?！盵14]至于他晚年開龍門河灘，以利舟行，基本上也屬于佛教徒修橋補路的行善積德行為，與他早年的兼濟天下不能等同，因為“白居易晚年崇信凈土，唯作來生之計，實際已放棄了他一度用以自勉的現(xiàn)世精神”[15]338。此時期，在兼濟和獨善矛盾的兩個方面的較量中，他的獨善思想徹底占據(jù)了上峰，白居易的主要精力轉向了個體生命的關注。

故若要研究白氏的后期創(chuàng)作情況，在時間的截取上，以大和三年以后為宜。故而本文將大和三年作為白居易后期人生的開始，對其創(chuàng)作心態(tài)進行研究探討。

二 白居易后期總體思想特征——中隱

唐文宗太和三年(公元829年)，白居易寫過一首題為《中隱》的詩：

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

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似出復似處，非忙亦非閑。

不勞心與力，又免饑與寒。終歲無公事，隨月有俸錢。

君若好登臨，城南有秋山。君若愛游蕩，城東有春園。

君若欲一醉，時出赴賓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歡言。

君若欲高臥，但自深掩關。亦無車馬客，造次到門前。

人生處一世，其道難兩全。賤即苦凍餒，貴則多憂患。

唯此中隱士，致身吉且安。窮通與豐約，正在四者間。

當時正值朝政紊亂，仕途險惡，迫使官員不得不考慮歸隱以明哲保身。歸隱也有不同的選擇。有道是“大隱隱于鬧市，小隱隱于山林”。白居易選擇的是“中隱”，既不在朝廷做官，也不退隱于偏遠的山林，而是去東都洛陽任一個虛設的官職。這樣，依舊可以保障自己的物質生活保障，又避開了政治的傾軋。中唐時期宦官弄權，朝中波濤洶涌。白居易屢經(jīng)宦海**，加之進入了暮年，意志走向消沉，做這樣的選擇是可以理解的。他似乎有先見之明：他離開長安六年之后的太和九年，發(fā)生了歷史上有名的“甘露之變”。遇害的宰相中有兩個是白居易的好友。白居易一貫反對宦官專權，此時如在長安，很有可能被卷進去，遭遇不測之禍。

相比之下，小隱倒可以既享受閑情逸致，又能潔身自好。但白居易對徹底與世隔絕、寧可餓死也要守節(jié)的真隱士并不贊成。他對生活中的物質方面一直都保持著務實的態(tài)度，儒家“君子固窮”的主張在白居易看來值得表揚卻不值得提倡，那些真正的隱士雖然可以保持精神的自由，但物質生活卻得不到保證，難免陷入寂寥和困頓。白居易理想的生活是既要保持個體心性的逍遙自適，又要得到豐厚的奉祿。即“終歲無公事，隨月有奉錢”的中隱生活。他分司東都只是把自己的形跡留在了官場，利用官職取得生活的物質保障，目的卻是在追求個體生活的適意。這樣便把仕與隱統(tǒng)一了起來，使他既不離開政治，從而可以得到優(yōu)厚的奉祿，又無需為公務煩惱，可以享受隱士般的悠閑生活。

表面上看，白居易的“中隱”處世態(tài)度是將古代的大隱和小隱的長短處做了一個聰明的折中，實際上反映的卻是當時歷史環(huán)境下，士人在“衛(wèi)道”與“忠君”的矛盾中對自我與朝政關系的調(diào)節(jié)。白居易的“中隱”觀折中了大隱與小隱的長處和短處，調(diào)控了從君與從道的對立沖突，將政治上的進退、物質上的盈虧融通其中，這其實是代表了當時士人的一種集體的心態(tài)。正如余英時先生所說:“士人要出處進退都裕然自如，不僅要學會儒家老祖先們教會的那一套存身活命、待時而起的方法，更得學會新形勢下的生存之道，即在翻覆多變的政治風云中處之泰然?！盵16]121

白居易“中隱”心態(tài)的形成，與他的家庭出身，思想傳承，生活經(jīng)歷都有密切的關系。白氏這種“執(zhí)兩用中”的中隱觀念的形成，就其思想基礎來看，可能與其“出身寒微，故易于知足，? ? 迄可小康，即處之泰然，不復多求”[17]189的庶族地主意識有關。就其思想淵源而言，則是他“上遵孔周訓，旁鑒老莊言”，融合儒家的“樂天知命”，道家的“知足知止”，并借助于“執(zhí)兩用中”的思維模式而形成的。至于促使這一觀念形成的現(xiàn)實契機，則是在他經(jīng)歷了江州之貶，深諳宦途風險之后，而且經(jīng)歷了一個由“吏隱”到“中隱”的猶豫思索的過程。《中隱》詩寫于太和三年(829)，白氏五十八歲，罷刑部侍郎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之時。而“吏隱”的提法，則始見于元和十三年(818)，白氏四十七歲時所作《江州司馬廳記》。兩者相距達十一年之久。這期間，白氏或求外任，或側身于閑散官職，可視為從“吏隱”到“中隱”的過渡階段?！都奈⒅按藓荨吩娫疲骸安恢c越，吏隱興何如?”可見，白氏視外任地方官為“吏隱”。而被貶之后的白居易看到現(xiàn)實中矛盾百出，危機四伏，想到兼善天下的抱負無法施展，其人生觀、創(chuàng)作心態(tài)遂發(fā)生了巨大轉變，由原先的志在兼濟、行在兼濟一改為志在獨善、行在獨善的“中隱”態(tài)度。

三 白居易晚年的“自足”“閑”“適”心態(tài)

白居易早年積極入世，但在經(jīng)歷了宦海沉浮和人世的艱辛后，他的處世方式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開始以飲酒賦詩作為人生之樂，詩、酒、游、宴是其洛陽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并且逐漸遁入佛門。白氏對自己晚年的這種生活感到知足，并且將這種生活放大到放縱的程度，卻又時時流露出愧疚不安的心態(tài)。

中隱，是白氏生活的主導思想。然而，與“中隱”思想密切相聯(lián)的，是其自足、閑適心態(tài)，因為自足、閑適，白居易晚年才能做到不為外物所役的真正意義上的身心合一。

自足是晚年白居易內(nèi)心獲得平衡的有效杠桿，面對人生中的許多缺憾，詩人借自足使心靈得到平靜和安寧。如對于自家履道池臺的窄小，白居易想到的是宅園雖小，自己卻能真正成為其主人，而有多少人卻因羈身富貴，無法抽身，建于洛陽的園林、豪宅只能虛置空鎖。開成三年(838)，詩人有《自題小園》詩：

不斗門館華，不斗林園大。但斗為主人，一坐十余載?；乜醇滓业?，列在都城內(nèi)。素垣夾朱門，藹藹遙相對。主人安在哉，富貴去不回。池乃為魚鑿，林乃為禽栽。何如小園主，拄杖閑即來。親賓有時會，琴酒連夜開。以此聊自足，不羨大池臺。

這便充分表現(xiàn)出了他自足的心態(tài)。

對于年齡的增長、衰老的降臨，白居易亦能坦然的面對?！坝H屬惜我老，而我獨微笑”，64歲的白居易在《覽鏡喜老》詩中陳述了自己之所以能微笑面對衰老的原因：“生若不足戀，老亦何足悲?生若茍可戀，老即生多時。不老即須天，不天即須衰。晚衰勝早天，此理絕不疑”。會昌二年，白居易71歲，對于逾越古稀的年齡，詩人在《喜人新年自詠》中說：“老過占他藍尾酒，病余收得到頭身。銷磨歲月成高位，比類時流是幸人。大歷年中騎竹馬，幾人得見會昌春?！睂τ谀隁q的增加，白居易抱著“喜”的態(tài)度，有“喜老”的說法。能夠終老天年，是他理想的人生?？梢哉f，自足是白居易晚年思維的一大特點，他以洛陽為人間仙境，以洛下生活為地上神仙，也可以說是一種極度自足的表現(xiàn)。

自足是詩人之所以能做到身心閑適的心理基礎，正如其《風雪中作》詩中所云：“心為身君父，身為心臣子。不得身自由，皆為心所役。我心既知足，我身自安止?！?/p>

“閑”是白居易洛陽生活的最大特點。身居散地，位在閑職，《登天宮閣》中自稱“洛下多閑客，其中我最閑”。僅在其晚年詩題中，出現(xiàn)“閑”字已很多，有語詞閑吟、閑居、閑坐、閑游、閑臥、閑眠、閑詠、閑忙、閑望、閑問、閑諜、閑飲、閑放、閑題、閑泛、閑樂、閑行、閑夕、閑事、閑園等。白居易有三首專門詠閑的詩作：

大和三年(829)的《詠閑》：

但有閑銷日，都無事系懷。朝眠因客起，午飯伴僧齋。樹合陰交戶，池分水夾階。就中今夜好，風月似江淮。

大和八年(834)，有《喜閑》：

蕭灑伊嵩下，優(yōu)游黃綺間。未曾一日悶，已得六年閑。魚鳥為徒侶，煙霞是往還。伴僧禪閉目，迎客笑開顏。興發(fā)宵游寺，慵時晝掩關。夜來風月好，悔不宿香山。

會昌二年(842)，有《閑樂》：

坐安臥穩(wěn)輿平肩，倚杖披衫繞四邊?？崭谷缶疲乓挥X醉中眠。更無忙苦吟閑樂，恐是人間自在天。

閑，是一種無公務羈絆，一切隨意、隨性而行，充分感受自然、身心之自在與樂趣的生命狀態(tài)。其詩中所寫既有靜態(tài)時的閑臥，又有動態(tài)的閑游。閑是其享受生活情趣的前提條件。在白居易看來，身閑是人心性安樂的基礎，身閑心樂是晚年白居易所追求的生命體驗。白居易又認為，“閑”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心理基礎。其開成四年(839)所作《白頗洲五亭記》中寫到：“大凡地有勝境，得人而后發(fā)。人有心匠，得物而后開。境心相遇，故有時焉?”認為境心相遇是心物交融、創(chuàng)造詩境的前提。

白居易認為，詩人只有心閑，才能體會物情，感受和體悟自然幽深之境，進而在詩歌中創(chuàng)造這種意境。閑，不是無所事事，而是擺脫世俗羈絆后身心的自由。身閑、心閑有助于詩人心靈對世間物色的感悟及詩境創(chuàng)造，這種心境也是作者獲得創(chuàng)作契機的前提。

在白居易的晚年思想中，“適”不僅包括人的個體生命的自適，還以萬物遂性為基礎，也就是說萬物都應按其本性、順乎自然規(guī)律地存在。其《春池閑泛》詩描寫自然界動、植物皆自得適時地存在著，引出“飛沉皆適性，酣詠自怡情”的點睛之筆。

《春日閑居三首》詩中有：

“廣池春水平，群魚恣游泳。新林綠陰成，眾鳥欣相鳴。時我亦蕭灑，適無累與病。魚鳥人則殊，同歸于遂性?！?/p>

《自詠》詩中：

“老遣寬裁襪，寒教厚絮衣。馬從銜草展，雞任啄籠飛。只要天和在，無令物性違”，表達的是同樣的萬物遂性的思想。其《新樂府·昆明春》詩亦有“動植飛沉皆適性”之句，并言“愿推此惠及天下，無遠無近皆欣欣”，表達的是人性平等，應當實行人道政治的思想。可以說，在白居易早期詩中，適性之思想，是用來作為為民請命的理論依據(jù)的，而在其晚年詩中，則是用來作為個人自由之理論根據(jù)。

總之，像白居易這樣性格復雜的詩人，其心態(tài)更是無法用一種單一的模式去概括，其心態(tài)在不同的時間，由于不同的事件都會表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點，甚至出現(xiàn)自相矛盾的局面。但總的來說，“中隱”是白氏后期的總體心態(tài)特征，在這個總特征籠罩下，他由之前慷慨悲歌、為民請命的兼善之士一變?yōu)橹惚：?、心空虛靜 的獨善隱者，冷漠淹沒了熱情，逃避取代了責任。可以說是那個時代、那段歷史造就了這樣一個白居易。

后人對他的晚年生活褒貶不一。有人指責他拿著國家俸祿卻只管自己享樂，失去了應有的良知；有人說他看透了世情，真正懂得知足保和；有人說他清高曠達；有人說他貪戀富貴；有人羨慕他晚年生活的閑適安逸；還有人認為他蓄妓飲酒的頹放生活是一種風流??

不管怎樣評價，自居易的中隱思想是在新形勢下發(fā)展出的一種人生哲學，他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仕與隱的矛盾。這種思想反映了在封建社會轉變時文人士大夫對自我定位的調(diào)試和他們對進退出處的人生境界的追求。這一思想的出現(xiàn)也是文人士大夫深層次的心理結構發(fā)生變化的產(chǎn)物，它對后世文人的心態(tài)和生活態(tài)度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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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論白居易“感傷詩”特色

論白居易“感傷詩”特色

摘要

白居易作為家喻戶曉的大詩人，他的感傷詩在其詩文創(chuàng)作中占據(jù)至關重要的地位，他是第一個提出“感傷詩”這一概念的詩人。白居易在有生之年，就對自己的作品進行了系統(tǒng)的分類和整理，他將自己的詩作分為：諷喻詩、閑適詩、感傷詩、雜律詩四類?？v觀白居易的詩作，最感人心扉，最能引起人們共鳴的當屬其感傷詩。感傷詩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和情感價值，故不少學者都對白居易感傷詩獨特的時代意義及形象作了分析,從藝術成就的角度分析，感傷詩達到了白居易詩歌藝術成就的高峰

關鍵詞：白居易 感傷詩 藝術價值 情感價值 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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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錄

一、白居易感傷詩的溯源

（一）自古以來的感傷淵源

（二）中唐憂患的時代背景；

二、白居易感傷詩的創(chuàng)作年代特征

（一）少年時代多感慨顛沛流離之作（二入仕期間多哀傷宦海沉浮之作

（三）晚年時期多悲嘆物是人非之作；

三、白居易感傷詩主要特色

（一）景物抒情

（二）現(xiàn)實主義

（三）平實語言

（四）超越抒情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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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是唐代繼杜甫之后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取得卓越成就的又一位杰出詩人，他用畢生精力創(chuàng)作了3000多首詩歌，也是唐代詩人中詩歌創(chuàng)作最多的一位，雖然在他本人認為自己作品中價值最高最認可的是諷喻詩，但是后人在千年之后對他詩歌的評價中，感傷詩脫穎而出，這其中既有歷史變遷的緣故，也有審美情趣變化因素，本文通過對白居易創(chuàng)作感傷詩的時代背景，年代特色以及人生軌跡，來探尋白居易這位大詩人在感傷詩這類詩歌中的藝術特色和成就。

一、白居易感傷詩的溯源

白居易作為家喻戶曉的大詩人，他的感傷詩在其詩文創(chuàng)作中占據(jù)至關重要的地位，他是第一個提出感傷詩這一概念的詩人，感傷詩的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和情感價值，要研究感傷詩就不得不從感傷詩的淵源說起，探尋詩人因何而感，因何而傷，只有了解了詩人創(chuàng)作感傷詩的一些時代和人文背景，才能更好的解讀其感傷詩。

（一）自古以來的感傷淵源

感傷是一種中國傳統(tǒng)的情愫，也可以說是中國自古以來文人的標志之一，在中國文學史上，幾乎每個時代都彌漫著感傷的情緒，屈原的《離騷》，東漢的《古詩19首》，曹丕的《悼夭賦》都是感傷情懷宣泄的佳作。通過對當時人們普遍心理的細膩描寫，把人類內(nèi)在的情感用詩歌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白居易的感傷詩也恰恰繼承和發(fā)揚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中這種固有的感傷情調(diào)，所以說，白居易的感傷詩是對中國古代傳統(tǒng)感傷文風的一種繼承和發(fā)展，也可以說是白居易把中國古代傳統(tǒng)文人的感傷情懷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二）中唐憂患的時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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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亂是大唐盛世的一個重大轉折點，白居易出生于中唐大歷年間，一個動蕩不安，腐朽昏庸的時代，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之后，中唐政權已難以再現(xiàn)昔日的輝煌，藩鎮(zhèn)割據(jù)和藩鎮(zhèn)叛亂此起彼伏，朋黨之間的明爭暗斗，中央對地方的制約形同虛設，社會矛盾日益激化，社會狀況一蹶不振。（1）面對滿目瘡痍，風雨飄搖的景象，這一時期的文人們的思想觀念也隨之出現(xiàn)了深刻的轉變，他們一方面失去了原先那種浪漫，進取的激情，另一方面加深了對現(xiàn)實社會的認識和感知，這時候的文人們清醒認識到這種江河日下的社會狀態(tài)，紛紛把目光從建功立業(yè)，報效朝廷轉向日常的心境情感和精神思緒，多情和感傷成了中唐文人的思想主流，而激烈的政治斗爭和壓迫則加速了這種風氣的滋長和蔓延，此時整個中唐社會都彌漫著一種感傷和憂愁，生活于這個敗落時代的白居易自然逃不過這種情愫，受當時腐朽社會狀況的影響，和苦悶文風的熏陶，一種感時傷逝，悲天憫人的情感深深根植于白居易的心底，這也成為他日后大量進行感傷詩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因素。

二、白居易感傷詩的創(chuàng)作年代特征

據(jù)統(tǒng)計，白居易的感傷詩大概超過了200首，這些詩歌創(chuàng)作的時間跨度超過了30年，也就是說，白居易的感傷詩貫穿了白居易人生詩歌創(chuàng)作的各個年代，由此可見，白居易的感傷詩既有當時社會背景影響，也有自身文人感傷的情懷，歷數(shù)白居易感傷詩作品，各個年齡時代的作品體現(xiàn)了詩人自身人生經(jīng)歷的影子，外在事物的牽絆，內(nèi)在情感的觸動，隨著所遇所感都以詩歌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每個年代的作品又各有特色。

（一）少年時代感慨顛沛流離

白居易出生于安史之亂之后，正是**之年，在少年時代，由于北方戰(zhàn)亂頻繁，白居易不得不被送往南方避難，詩人十一歲就與家人分隔，背井離鄉(xiāng)，四處漂流，接觸了社會上各個方面，嘗遍了世事之苦，正是這樣一種特殊的經(jīng)歷，讓白居易在少年時代就顯現(xiàn)了感時傷世的端倪，在這期間，白居易創(chuàng)作了《題贈定光上人》《客路感秋寄明準上人》《秋暮西歸途中書情》等感傷詩宜順論文網(wǎng)004km.cn

作。久歷這樣居無定所的日子，讓年少的白居易比同齡人更多了幾分感慨和凄楚。他在早年的詩作中，更多書寫的是自己四處避亂，顛沛流離的苦楚。

（二）入仕期間哀傷宦海沉浮

白居易一生經(jīng)歷了9個皇帝的更迭和變遷，主要活動在貞元和元和年間，他的感傷詩的創(chuàng)作情況和仕途的起伏緊緊相連，貞元十六年，白居易進士及第，元和十年，白居易遭人陷害被貶江州，這是詩人一生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也是他人生中苦痛悲及的時刻，白居易許多的感傷詩就產(chǎn)生于這個時期，在貶為江州司馬期間，“秋日正蕭條，驅車出蓬蓽，回望青門道，目極心郁郁”，“江人授衣晚 十月始聞貼 一夕高樓月 萬里故園心”，詩人由入到出，由廟堂到鄉(xiāng)野，宦海沉浮多變，這樣一種地位的懸殊與落差，對他來說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內(nèi)心無比悲涼。由于心境的變化，詩人感傷詩的數(shù)量也陡然增多，有感而發(fā)《夜聞歌者》，《初入峽有感》《郡中》等感傷詩。應該說，仕途的不得志讓白居易的感傷詩在這個時期有了更多的創(chuàng)作源泉。

（三）晚年時期悲嘆物是人非

到了晚年的白居易，更多表現(xiàn)的是一種無奈，這在他的詩中得到了集中體現(xiàn)。到了晚年，歷經(jīng)世間滄桑 宦海沉浮的詩人，已經(jīng)失去了年少的輕狂和宏圖遠志，對于官場的爾虞我詐，仕途的榮辱興衰，成敗得失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淡了，不再像年輕時候那樣的在乎，其實這也是一種人到了晚年的常見現(xiàn)象，白居易再燃不能脫俗，只不過作為一個大詩人，他跟常人不同的是，他可以用詩歌的方式來表達自己這種失落和無奈的情懷，白居易在晚年的作品中，也一改以往對仕途功名的幽怨和失落，轉向了對物是人非，生老病死的悲苦和嘆息，其實，這也是詩人到了晚年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對人生和社會的無奈。

在晚年，白居易寫了很多首詩來感嘆自己的頹暮?！冻跻姲装l(fā)》《嘆老三首》《漸老》等都是詩人當時心境的代表作。白居易在晚年對于嘆老類的感傷詩數(shù)量之多超乎尋常，可見詩人對逝去年華的留戀和感傷，青絲變白發(fā)，蒼老的白發(fā)映照的是白居易孤宜順論文網(wǎng)004km.cn

獨失落的心靈，生命頹唐零落之感在歷經(jīng)動蕩的日子中日積月累，引發(fā)詩人的對盛年懷才不遇，老之將至的無奈傷感。晚年期間，親人的相繼離去，厄運不斷纏身，詩人心中承受著巨大的喪親之痛和壓抑之情，無處釋放的上傷，無處發(fā)泄的痛只能融進在幽幽的 感傷詩中，在這一類詩歌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美好的事物總是那么脆弱，美好的生命總是那么早就凋零，離去的事物和生命帶走了生者的惦念和回憶，而留下的卻是綿綿無盡的傷和痛。

三、白居易感傷詩主要特色

縱觀白居易200多首感傷詩，除了本身具有的感傷特色外，白居易個人色彩也顯而易見，在詩人眾多感傷詩中，還擁有景物抒情，現(xiàn)實主義，平實語言以及超越抒情模式的個性特色，應該說，這些特色既是白居易個人的標簽，也是作為研究感傷詩流傳至今，讓世人津津樂道的主要原因。

（一）以景物抒情

景物抒情應該是白居易感傷詩中最常見，也是最有特色的標志之一.在常見的唐詩宋詞中，其實以景物抒情的詩歌并不少見，但是像白居易那樣經(jīng)常性把景物作為主要引用特征，有感而發(fā)的感傷，在那么多的詩人中，白居易應該占據(jù)數(shù)量的首位。以秋為景 白居易筆下的審美主體往往是秋天蕭瑟的景象，審美主體是孤獨愁苦的自我，主客體交融使感傷詩呈現(xiàn)陰柔清碗，落寞感傷的凄美風格，與偏于表現(xiàn)主觀感受的中唐大歷詩歌和充滿唏噓之嘆，酸楚之味的晚唐詩歌風格相近。（2）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往往給人展現(xiàn)的是一種肅殺和凄涼的感覺，秋葉飄落，秋風悲涼，秋日低沉，這一切秋景給人的心里平添了幾分憂愁和宜順論文網(wǎng)004km.cn

煩惱，白居易的感傷詩抓住了秋這個特定的景色，在他創(chuàng)新的感傷詩中，有大量以秋為景的作品，《秋夕》《早秋曲江感懷》《秋日》等。另外，白居易還有很多詩作雖然在題目中未提及秋，但是在詩的字里行間中，都彌漫著秋的落寞和冷清，通過這些詩句我們可以很好的理解白居易當時作詩時的心境和情感。以月為景 白居易的感傷詩中，除了秋就是月，詩人似乎對月有著特別的鐘愛和敏感，月亮與詩人有著不解之緣。古時的 詩人往往懷著感時傷世，郁結無處可發(fā)的心理狀態(tài)，所以就難免借助風月來感時懷舊，一發(fā)心中苦悶，在白居易的作品中，具體可感的月亮，無論是新月還是圓月，總能喚起詩人的無限情思，如《禁中月》《城上對月 期友人不至》等。以發(fā)為景 白居易隨著年齡的漸漸增長，白發(fā)也層出不窮，老病現(xiàn)象日益加劇，原本就展不起笑顏的兩頰，往往因偶然看見了自己的一根白發(fā)，而頓生哀嘆，唏噓不已，面對衰老，詩人不僅發(fā)出了對人生無常，轉瞬即逝的感慨，這種感慨往往不分時間和地點，因此白居易寫了很多詩來感嘆自己的頹暮。如《早梳頭》《西原晚望》《自覺二首》等。

（二）現(xiàn)實主義

白居易的感傷詩多為一詩寫一事，主題集中，線索明晰，敘事周詳，敘事抒情過渡自然，合乎生活邏輯，感傷詩抒寫的情，多為個人感慨悲傷，但白居易寫愁，既不似李白那樣瞬息萬變，不拘常法，也不像李賀那樣設想奇詭，思緒跨度難以把捉。（3）白居易寫愁，細致入微，合乎情理，同是寫愁的解脫，白居易往往借助安貧樂道，委順任化以及歸隱田園等自我排遣，情緒是消宜順論文網(wǎng)004km.cn

極的，與世無爭的?？偟膩碚f，白居易的感傷詩注重寫實，現(xiàn)實主義成為白居易主要特征之一

（三）平實語言

白居易感傷詩的語言風格，一如其諷喻作品，同樣是通俗平易，質樸無華的，大多數(shù)的感傷詩不事藻繪，絕少用典使事，因而詩境平易，情真意實，讀這類詩，如聽詩人娓娓訴說種種的遭遇，苦惱和感傷。雖然總有后人批評膚淺，但總體上白居易的詩應該說還是通俗易懂，含義深刻之作。

（四）超越抒情模式

在白居易200多首感傷詩中，感傷情緒可謂滲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形成了頗具時代特色和創(chuàng)作個性的 感傷——超越抒情模式。（4）在白居易的 感傷詩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詩篇先寫感傷情懷，醞釀感傷情調(diào)，然后筆鋒一轉或自我勸慰或闡述道理來消解詩中的傷感情緒，這就是白居易感傷詩中的感傷超越模式，例如在《送春歸》詩中，白居易這樣寫：

去年杏園花飛御溝綠，何處送春曲江曲，今年杜鵑花落子規(guī)啼，送春何處西江西。帝城送春猶怏怏，天涯送春能不加惆悵？莫惆悵，送春人?？簡T無替五年罷，應須準擬再送潯陽春。五年炎涼凡十變，又知此身健不??？好去今年江上春，明年未死還相見。

此詩作于元和十一年，白居易當時遠在江州被貶，去年春歸之時，詩人在帝城的曲江送春，身處順境尚且惆悵，詩人此時身處被貶之地，儒家倡導的功業(yè)無法實現(xiàn)，而時光一去不復返，兼宜順論文網(wǎng)004km.cn

濟天下之志的實現(xiàn)也漸去漸遠，真是去年送春，今年再送春，年年歲歲：“春”，歲歲年年人不同啊，忠而被貶，大好時光虛擲在天涯，這是難以消解的悲傷，可見詩人在悲傷之中的堅強個性的自然爆發(fā)，既是自己對人生自信的宣言，也是對誣陷自己的強權之反抗，哀莫大于心死，只要心不死，就有希望在，就能迎來人生的春天。白居易的感傷詩中的痛苦顯而易見，但是他解脫痛苦的能力也是無容置疑的。析原因，白居易之所以能感傷懷得以超越，主要是因為受當時禪宗客觀影響和自身濡染之經(jīng)歷所致。

結語：感傷詩是白居易的心血之作，也是內(nèi)心之聲，白居易在感傷詩中毫無顧忌抒發(fā)自己的真實心態(tài)，體現(xiàn)詩人的內(nèi)心和本性，賦予了感傷詩真切動人，感人心扉的特質。通過對感傷詩特色的分析和研究，我們可以更好的了解白居易這位大詩人的作品和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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